怨诗行
明月照高楼,含君千里光。
巷中情思满,断绝孤妾肠。
悲风荡帷帐,瑶翠坐自伤。
妾心依天末,思与浮云长。
啸歌视秋草,幽叶岂再扬。
暮兰不待岁,离华能几芳?
愿作张女引,流悲绕君堂。
君堂严且秘,绝调徒飞扬。
汤惠休,南朝宋齐间诗人。原为僧,宋孝武帝命他还俗,官至扬州从事史。常常跟鲍照一起游历,以诗赠答,时人称为“休鲍”。《隋书·经籍志》著录有集四卷,已佚。今存诗十一首,载《玉台新咏》及《乐府诗集》,以《怨诗行》较著名。
这是一首闺怨诗。诗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口气写的。 称对方为“君”,自称为“妾”,这是古代最通常的夫妇间的称谓。这首诗是写一个少妇的思念与哀怨之情。全诗可分两部分:
“明月”八句为第一部分,主要写少妇的思念。 “明月照高楼,含君千里光。巷中情思满,断绝孤妾肠”四句为一层,这一层借月托情,诗人先从明月着笔,叙写夜深人静的晚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悬照高楼。这明澈如水的月光,既照着不眠的思妇,同样,也该照着千里之外的所思念的人。少妇长年孤独地栖宿,尤其在这样的月夜,怎能不涌起心海的哀愁,以至断绝孤肠。此时此景与思妇之情完全融汇在静谧的月夜之中。在我国古典诗歌里,思乡、怀人之作常以月夜为背景,来抒写旅思乡愁、怀旧念远的感情。曹植《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鲍照《玩月城西门廨中》: “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南朝乐府《子夜四时歌》: “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这些无不托明月以寄情。《怨诗行》起句也是这样,把抽象的怀人思念之情展示得更为具体深刻,正表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情绪。接下来四句: “悲风荡帷帐,瑶翠坐自伤。妾心依天末,思与浮云长。”本已愁绪满怀的思妇,哪能经受外界景物的侵扰?悲风吹动着帷帐,更加撩起少妇难以压抑的思念。 “妾心依天末, 思与浮云长。”通过比喻把思念之情刻画得更为具体,叙写真切动人。
“啸歌”八句为第二部分,由思念的深远转入哀怨。 “啸歌视秋草,幽叶岂再扬?暮兰不待岁,离华能几芳?”四句为一层,诗人用具体的景物来描绘凄冷的秋景以衬托思妇的哀怨。啸歌, 吟咏,歌唱。 《诗经·小雅·白华》: “啸歌伤怀, 念彼硕人。 ” 《诗经·小雅·陧桑》: “其叶有幽。”毛传: “幽, 黑色也。”面对草萎、叶落、花谢的景象,怎不叫女主人公深感年华易逝, “岂再扬?” “能几芳?”这都是发自心底的呼告。《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也是写迟暮之感。而这种迟暮之感不同于一般的是,它深刻地表现了女性心理的一个共同特征。就女子来说,爱美可谓是她们的天性,青春光彩的闪耀,迟暮之景的感伤,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自然界的花草毕竟是随新陈代谢的规律而枯萎凋残的,但一到万物滋生的春天,它们将会再度萌发,再度怒放。然而,人类却不是这样。就诗中少妇来说,除了殷切地怀念对方之外,更敏锐的,那就是一种顾影自怜的心情,青春难再的感觉。 “愿作张女引,流悲绕君堂。君堂严且秘,绝调徒飞扬。”张女,古曲调名,其声哀。潘岳《笙赋》: “辍张女之哀弹,流广陵之名散。”(《乐府诗集》)南朝陈江总《杂曲》之二: “曲中唯闻张女曲,定有同姓可怜人。”诗中的思妇何尝不想把自己满怀的思念、深切的哀怨化作一首哀婉动人的张女曲,弹唱给自己心爱的人听,乃至“流悲绕君堂”。这是思妇的心愿,是想象之词。然而,现实却是那么严酷,即使再哀婉动人的“张女引”,也只不过是“徒飞扬”罢了。 “严且秘”三字虽点出了“徒飞扬”的原因,但未能具体揭示“严”“秘”的内涵是男子的负心,还是社会因素的障碍?诗的结尾给读者留下了深思的余地。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激起人们对那个时代女子遭遇的同情。
《怨诗行》是情以物迁,或说情因景生,而达到了情与景的交融。明月高照,悲风吹帐无不引起少妇的百般思念。草木枯萎、凋落又无不使她产生青春难再的感叹。汤惠休的诗多情语, 《古诗归》称《怨诗行》为“妍而深,幽而动,艳情三昧。”这首诗语言比较活泼清新。颜延之贬低: “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谣耳。”这恰好证明汤诗颇受民歌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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