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刘克庄《玉楼春·戏呈林节推乡兄》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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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刘克庄

玉楼春·戏呈林节推乡兄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此词小题,《疆村丛书》本作“戏林推”,此依宋本。“节推”,即节度推官,为宋代节度使下掌勘问刑狱之官。所指为何人,说法不一,或以为是林起初(林兴宗),无考。钱仲联《后村词笺注》引《囿山林侍郎神道碑》,疑即林元质长子林宗焕。然后村与元质为好友,“少同里,长同朝。……有把臂入林,尊酒论文之乐”。又云:“惟余与公,相视皆七十余(元质长后村四岁)。”如此词系赠其子之作,似不应以“乡兄”称之,且以“戏呈”言赠晚辈亦非所宜。以词意推之,林节推当为另一同辈同乡,彼此甚友善,戏呈之作尚有《菩萨蛮·戏林推》,词云:“小鬟解事高烧烛,群花围绕摴蒲局。道是五陵儿,风骚满肚皮。玉鞭鞭玉马,戏是章台下。笑杀灞桥翁,骑驴风雪中。”亦讽其生活放浪,可与此词相参照。

此词以戏言方式观劝同乡好友,不要沉湎酒色出入赌场,而要关心国事立志恢复大业。上片开头两句写其同乡在外游荡成习。“长安”,唐代都城,此借指南宋都城临安。“年年跃马长安市”,言其走马都城时间之久,暗讽其年复一年,虚掷岁月,裘马轻狂,游荡过度。“客舍似家家似寄”,补充第一句。家为常居之处,客舍则暂栖之所,而他却颠倒常理,常住客舍,家居甚短,生活极不正常。既长期游荡在外,自然不务正业,狂饮滥赌,毫无节制,故云:“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青钱”,铜钱色青,故称。“青钱换酒”,化用杜甫《偪仄行赠毕耀》:“连宜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日无何”,乃无所事事之意。语出《汉书·袁盎传》:“丝(盎)能日饮,亡何,说王毋反而已。”“红烛”句,由晏几道《浣溪沙》:“妆前红烛夜呼卢”化出。“呼卢”,赌博用语。骰子一面涂黑,画牛犊;一面涂白,画雉。掷五子全黑谓之得卢,为头彩,故掷骰子时皆大声呼卢。这两句以“日无何”、“宵不寐”对举,极写其游手好闲,日间是酒徒,夜里是赌徒,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通宵达旦,醉生梦死。言语之间既深为之惋惜,又含有关爱责备之意。

换头两句,暗与“客舍”句绾合。“易挑锦妇机中字”,言妻子的爱情真挚深笃,可贵而易得。“挑”,以针挑绣花纹。“锦妇机中字”,指前秦窦滔妻苏氏所作回文诗。《晋书·列女传》:“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芯凄惋。”“难得玉人心下事”,言玉人(指妓女)乃水性杨花,轻佻成性,虚情假义,心事难测。这两句以“易挑”、“难得”对举成文,使妻子的挚爱与妓女的暂欢形成强烈对比,规讽之意更为明显。但最能见出这首词积极意义的是最后两句。”男儿西北有神州”,括取辛弃疾《贺新郎》:“道男儿到死心如铁”和《水调歌头》:“西北有神州”句意。“西北神州”,指中原故土,以其在临安西北,故称。“莫滴水西桥畔泪”的“水西桥”,刘辰翁《习溪桥记》称“闽之水西”,为当时名桥之一。此指妓女居住之地。这两句是说男儿志在报国,不要忘记收复中原故土的历史责任,切莫偎红倚翠,寻花问柳,厮磨在青楼妓院,为庸俗无聊的柔情蜜意轻洒眼泪。吐尽肺腑,立意深远,以此收结,警动非常,有如黄钟大吕,声宏气壮,足以惊顽起懦,振聋发聩,使其觉醒于迷途之中。故况周颐《薰风词话》说:“后村《玉楼春》云:‘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杨升庵谓其壮语足以立懦,此类是也。”全词因此获得深刻的思想意义,闪耀着爱国主义的光采。

在宋词赠送朋友的作品中,惜别、怀旧、颂美、祝寿者多,劝勉者少,而寓庄于谐的规讽之作尤少,此词可谓凤毛麟角,不可多得的佳作。以词规箴朋友,本不易写好,既要动之以情,又需晓之以理,本词却能游刃于情理之中,写得真挚恳切,绵里藏针,柔中有刚,语重心长,表现出一位诤友的深切关爱之情和殷切期待之意,入情入理,极富有说服力和感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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