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陈维崧
南乡子·邢州道上作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争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轿。
陈维崧于康熙七年(1668)秋天,自北京至开封、洛阳一带漫游,途经邢州(今河北邢台),作此词。正当二十七岁的青年,血气方刚,而燕赵大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情与境合,今古相接,词中抒发了桀傲不羁的豪气。
江南游子,扑扑风尘,走在邢州道上,首先领略了北地秋色的冷峻。“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并刀”,古代并州(今山西太原一带)所产的剪刀,以锋利著称。杜甫《戏题画山水图歌》云:“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酸风”,令人酸目的冷风。李贺有句云:“东关酸风射眸子。”(《金铜仙人辞汉歌》)秋风飒飒,寒意袭人,但并不瑟索可畏,反而给人刺激,使人精神抖擞。这种感受用“卷怒涛”三个字表示,并非寥落萧条,而是林深树密,风过呼啸,涛声一片。“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更见振奋。汉代称河内、河南、河东三郡为三河,邢州在其内,所以词人以“三河”指邢州一带。“怒涛”来自黑黝黝的麻栎林。当地年少,并马联辔,正在其中醉后射雕。粗豪之举,剽悍之风,浪漫色彩,远比自然风物动人而烙印在词人心中。
今日气慨豪迈的少年,往昔悲歌慷慨的壮士,在燕赵大地交相辉映。抚今追昔,于是过片曰:“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荆轲和高渐离,均为战国时侠士。《史记·刺客列传》:“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入秦刺秦王,燕太子丹同宾客至易水送别,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事败而死,高渐离为之复仇,以钻置筑中,谋击秦王,失败被杀。他们急人之难,视死如归;情长谊深,誓同生死。司马迁称之“名垂后世,岂妄也哉。”陶渊明《咏荆轲》诗也说:“其人虽已殁,千载有余情。”词人目睹燕赵遗风,又曾车过易水,对荆轲、高渐离其人其事,自然怦怦心动。“燕赵悲歌事未消”,赞美荆高事迹千古流传。“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韩愈《送董邵南序》),何止荆轲、高渐离。“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豫让为春秋末战国初晋国智伯的家医。赵襄子灭智伯,豫让一心想为智伯复仇,曾埋伏在赵襄子出行必经的桥下,伺机行刺。赵襄子到桥上,坐马受惊,豫让暴露,被缚,自刎而死。事见《史记·刺客列传》。在荆轲、高渐离、豫让身上,集中体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侠义精神,他们意志坚毅,敢于反抗强暴。词人车过易水,用个“寒”字,有惊心动魄的意味;过豫让桥,用了“慷慨”二字,则是感情的高扬和激荡。这是词人无限向往之情的流露,使行踪的记叙,富有抒情的色彩。这首词体现了词人豪迈的个性,也有对明清易代之巨变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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