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叶绍袁
八月十六日,己丑。阴。天色萧疏催冷,凄况郁人。吴山多生灵芝,王荆公云:“神奇之产,销藏委翳于蒿藜榛莽之间。而山农野老,不复知为瑞也。”岂不然哉?因思风庐旁,得更结一茅,名曰芝草堂,佛书棕具,足了暮年。而乱离之世,力艰衣食,亡妇儿女,亦未有蓬颗之蔽焉,安从余力及此?书之以识我之意也。
——《甲行日注》
〔注释〕 吴山:此指苏州尧峰山。 王荆公:即北宋王安石。 销藏委翳:销声匿迹,衰败。 棕:即棕木,棕丝可编织器具。
这是顺治三年(1646)丙戌农历八月十六日的日记,叶绍袁易僧服出亡已一年。其时吴昜、陈子龙等正聚兵太湖一带,游击抗清,叶绍袁时与他们通音讯,联络频繁,而吴昜就在这年秋冬在嘉善被俘遇难。
初读这则日记,似叶氏在抒述一种闲逸襟怀,思结“芝草堂”以了暮年。细一辨味,他借用王安石的话其实是在赞颂一种伏处于草莽中的英才奇士,而且心以为这些均是一种瑞兆的表征。何以为“瑞”呢?叶绍袁所企盼的瑞兆是什么?当是“幸中兴有期”的预期之心。
正是如此,所以,在“佛书棕具,足了暮年”看似衰飒的话头之后,他一转笔带出“亡妇儿女,亦未有蓬颗之蔽焉,安从余力及此?”。亡妇儿女之所以未有“蓬颗之蔽”,是因为国亡家破、流离无定。倘若“中兴有期”,则亡妻儿女可得安蔽地下,自己也可“佛书棕具,足了暮年”了。这就是“书之以识我之意也”的本“意”。闲闲写来,笔底淡逸的气韵中牢系着的是企盼焦渴的心魂。
起首的“萧疏催冷,凄况郁人”的那个“郁”字实为全篇精神集注的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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