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丘小鲁·〔明〕曾异撰》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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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曾异撰

某未衰而老,颠毛种种,每顾影自叹。唇腐面皱于八股中,而又似不愿处其罗笼之内。私念我辈,既用帖括应制,正如网中鱼鸟,度无脱理。倘安意其中,尚可移之盆盎,蓄之樊笼,虽不有林壑之乐,犹庶几苟全鳞羽,得为人耳目近观;一或恃勇跳跃,几幸决网而出,其力愈大,其缚愈急,必至摧鬐损毛,只增窘苦。

如某得无类是?缚急力倦,正不知出脱何日!小鲁何以教之?

——《赖古堂名贤尺牍新钞》

〔注释〕 颠毛:头发黑白相杂。 八股:明清时科举制度规定的文体,只准“代圣贤立言”,不允许作者自由发挥。 帖括应制:帖括,唐代取士制度。应制,指应试。帖括应制即指科举制度。 盎(ànɡ):一种腹大口小的容器。 鬐:通“鳍”。 

世上每一人,从他降临到这个世界时起,便不可避免地与社会发生种种联系,而在此后的生命旅程中,也必然会不断地在社会中建立与调整自身的地位。为了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人们必然要从事某种社会事务,也必然要承担一定的社会义务,接受一定的社会规范。这是一种普遍而正常的现象。但在具体的发生过程中,事情往往不是朝着人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而常常会发觉它是与自己的意愿相违背的。此时,人们或是屈服于命运而逆来顺受,或是想方设法摆脱困境,而后者又经常具有对社会的叛逆性,因而要冒很大的风险。明末曾异撰的这篇与友人书,便反映了封建时代知识分子在受到不合理的社会约束时的矛盾心情。

在作者所处的时代,八股取士制度使得许多知识分子不得不终日埋首于机械陈腐的八股文的制作中,这其实是文化政策的制定者对知识分子的治学道路和生活道路的专制,其结果必然导致思想的僵化和文化的堕落。有识之士对之痛心疾首,并且进行不同程度和不同方式的抵制。曾异撰便是其中之一。

作者以调侃的笔调描绘的这幅未老先衰、体弱多病的自画像,正是对八股制度的最形象的控诉。作者将这种摧残个性、扼杀创造力的制度比喻成牢笼和罗网,而许许多多踏上科举应试之途的士子学人则无异于网中的鱼鸟,从此失去了思想的自由。在作者看来,既已入网,再想挣脱是不可能的,于是进一步描述了身处罗网的知识分子对待自身处境的两种态度和由此带来的两种不同后果。绝大多数读书人所能做的第一种选择是“安意其中”,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可能会得到虚假的安全与廉价的安抚。就好比供人“耳目近观”的笼中之鸟、缸中之鱼那样,看上去无忧无虑,不会受到皮毛的损伤。然而,鱼鸟失去了林壑之乐就等于失去了自由,皮毛虽可以不受损伤,但生命和意志已控制于人的手中。这种可悲的处境不正是那些“安意其中”者的生动写照吗?第二种选择是“恃勇跳跃”,作出这种选择的人是想以自身的努力来摆脱困境,但这样做往往使处境恶化,所谓“其力愈大,其缚愈急,必至摧鬐损毛,只增窘苦”。因为个人的力量相对于专制的制度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如此,无论知识分子作何种选择,他都难逃罗网,这不能不说是那种时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如果不是对这种制度有切肤的体验,作者的笔触也不会如此地愤激,文章也不会具有如此震慑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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