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是汤显祖剧作《牡丹亭》中一个封建统治阶级的正统人物。
他是杜丽娘的父亲,是一个恪守封建礼教,扼杀女儿个性发展的顽固家长,年届五十,尚无应门之子,他感到遗憾和悲伤,指望将来“招得好女婿,与儿子一般”,承传家业, “把家当户”。他宠爱丽娘,对她的家教也就更加苛厉。他为丽娘安排的生活场所,是四面高墙的小庭深院,院后明明有座花园,却从来未向丽娘提起。他看中陈最良老成,延请担任丽娘的老师,又亲自选定“开首便是后妃之德”的《诗经》作为教材。丽娘游园被他知道后,责备夫人: “我请陈斋长教书,要他拘束身心,你为母亲的倒纵他闲游,是何家教?”唯恐她从欣欣自然中获得自由和青春的启迪。他以为通过这种从环境到心灵层层禁锢的方法,就可以改造丽娘的性情,成为举止中规的封建淑女。这其实只是培养了丽娘强烈的逆反心理,使她对个性自由的渴望更为强烈,一经在大自然中受到蓬勃生命力的感召,青春的觉醒和对自由的追求就不可遏止了。对此,固执的杜宝是不会懂得的。丽娘病沉,杜母道出了真正的病根, “若早有了人家,敢没这病”。杜宝却一口否认: “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女儿点点年纪,知道个什么呢?”认为“则是些日炙风吹,伤寒流转。便是禳解,不用师巫,则叫紫阳宫石道婆诵些经卷可矣。”正是他的这种顽固和麻木,断送了丽娘的青春和幸福。杜宝实际上充当了封建礼教迫害青年一代的执刑人。丽娘死后,他流涕痛哭,怨苦万分,却根本意识不到是自己的罪恶。封建思想融化到他的灵魂深处,使他的智慧聪明完全闭塞了。作品展示的这一冷酷事实,十分尖锐地揭示出性理之学对社会的毒害是何等深重,扼杀青年,扼杀自由的手段是何等残酷。
在对待柳梦梅的态度上,杜宝腐朽固执的个性同样表现得十分突出。《闹宴》一出,他拒不承认这远途奔波、来刀剑丛中看望岳丈的女婿。这固然有许多客观的理由,但“何处寒酸,敢来胡赖”的叱责,却暴露了他强烈的门第心理,他的女婿决不会是如此“寒酸”之辈。柳梦梅高中状元后,他还对女儿说: “没门当户对,看上柳梦梅什么来!”自身显贵却没有荣耀的家世,仍没有满足他的门第欲望,坚持要女儿“离异了柳梦梅回去认你”,一心要破坏丽娘与柳生的自由婚姻。对杜宝的这一性格侧面,作者站在提倡正常感情,提倡个性解放的立场,给予了严肃的批判。
除了歌颂至情,提倡自由和个性解放,反对性理之学对人性的束缚这一主题外,作品还有一个副主题,这就是歌颂清明政治,赞扬民族气节,表达作者自己的政治理想。这同样体现在杜宝这一封建官僚的艺术形象中。杜宝在剧中就表现出双重的性格,他还有尽忠职守,关心民疾,勇当国难、民族气节崇高的一面。在南安太守任上,他安民息讼,务农宣化,是一个贤能的地方官。当地百姓歌颂他: “恭喜本府杜老爷,管治三年,慈祥端正,弊绝风清,凡各村乡保甲,义仓社学,无不举行,极是地方有福。”可见他卓越的政绩。汤显祖自己作过五年遂昌县令,搜捕猛虎,处死盗魁,修建学堂,资养贫士、政简讼清,一县大治。南安人民所歌唱的“官也清,吏也清,村民无事到公庭,农歌三两声”,乃是一种桃花源式的理想。但也不能否认,个别“兼济”意识较强的官吏,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带来人民生活的局部改善。不妨把《劝农》一出视为作者当年遂昌为政的夸张了的纪实,这里的杜宝,则是宦游生活中作者的身影。
明朝一代,无时不受到外来侵略的威胁。在它的前期和中期,蒙古贵族军事集团肇事频繁,后期女真族兴起,虎视关内,而东南沿海的倭寇骚扰始终未断。这在忧心国事的士大夫心中投下深深的阴影。汤显祖在剧中花费九出篇目来写杜宝的淮扬御敌。其中既有影射时政之意,又意在通过杜宝的抗敌行动,歌颂崇高的民族气节。
在剧中,杜宝是个忠公体国,有胆有识,文武兼备的抗敌英雄。丽娘初丧,万分悲痛之中,传来朝报,令他镇守淮扬,即日起程,“不许迟误”,他立即压抑失女之悲,以国家安危存亡为重,匆匆上路,赶往烽火边陲的淮扬地区。他当时的心情是沉重的。他唱道: “问天何意,黯三光惨淡红旗,把烽烟吹满人间,这望中原做了黄沙遍地?猛冲冠怒起,猛冲冠怒起,是谁弄的,江山如是?中原已矣,关河困,心事违。也则愿保扬州,济淮水。”他诅咒战争,关怀敌占区被蹂躏荼毒的生灵,面对肢解分裂的河山,满腔愤怒,发出“是谁弄的江山如是”的质问,矛头直接指向朝中昏庸君臣。他深知淮扬地区“枕障江南,钩连塞北”,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决心“保扬州,济淮水”,取得战争的胜利。在淮阳,他加筑罗城,动员盐商支援军粮,以有力的措施赢得战争的主动权。为了战争的胜利,他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他从陈最良那里听说夫人被害,悲痛万分,但他马上镇定自己,把国家和民族利益置于高于一切的地位。他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借助陈最良巧施计谋,终于取得御淮胜利。
杜宝并非作品的主人公。御淮的情节与丽娘命运发展和性格成长几乎没有关联,本可以不必展开描写。应该说,这是剧作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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