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丽华是清初戏剧家袁于令所作传奇《西楼记》中的女主人公。
穆丽华,字素徽,是个教坊出身的风尘女子。她“七岁能讴桃叶,十三善舞柘枝”, “容貌一似李师师、张盼盼、不减旧苏小。更那水映翠眸、山远轻眉,果是素喉蛮腰”,故“今日烟花部中,还推你第一”。但这个聪明美丽、正当妙龄的青年女子却成天愁云满面,欢少怨多, “春病恹恹不得好”。可谓是倾城倾国之貌,奈何多愁多病之身。正像一般良知未泯而又有心计的风尘女子那样,她并没醉心于当前的车马填门、慕者如云,而是深深地为“一朝春去,门前宝骑雕轮稀了,那时谁怜贫惜笑”而忧虑。并且,对目前这种“看似月夜花朝、笙歌碧落,其实无非选伎征歌,强为欢笑。满腔恨,有谁知道”的卖笑生涯已十分厌倦。风月场中,多为猎艳渔色之徒,更有势豪公子,地痞恶少,顽劣粗夯。稍不如意,立致祸生。而那些来寻欢作乐的词苑名流、骚坛年少,人虽风流,未免轻薄。行云流水,亦非长久之交。即使有意从良,心怜才隽,但碌碌风尘,无有解者。只有做锦帆乐府的于鹃,穆丽华感到是位天下奇才,而“日夜习其歌曲,心欲归之”。但又人事茫然,不知“邂逅何时,缘分有无”。正是满腹心事,无处话衷肠。且身为青楼女子,门外总免不了聒噪。她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装病谢客。这一招也果然灵验,收到了“门前车马空喧闹,朱帘寂寂几生尘”的效果。但若遇到池相国之子池同这一类鄙陋粗俗的仗势公子,也就有些失灵了。正如鸨母所讲“你若再不去,他势焰滔天,我一家都送在他手内了”。但它仍可作为免遭粗暴强梁的一种托词,使这个渔色之徒,在所谓“赏梅”之后,不得不有所忌讳。时常受制于这类衣冠禽兽,无尤之辈,穆丽华感到说不出的屈辱和愤懑。此后即真的病倒了。更有不堪者,于鲁这个进士出身的御史,只因为儿子与穆丽华交往,感到有辱门风,竟使家奴把穆家打得雪片相似,并要即刻逐去外州府县,使穆丽华连立身之地都没有,又被鸨母、池同赚至钱塘,白银五百,一纸婚书,就被强逼做池少爷之侍妾。一个如花似玉,聪慧伶俐的少女就是这样横遭践踏,一步步被推向生活的地狱。她的没病装病,到真的生病,都是那个病态的社会,病态的人际关系所强加给她的。
悲惨的遭际,绝非她生活的全部。她并不是俯首帖耳,任人宰割。而是顽强地抗争命运的不公,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使那些给她带来苦难的人,或自食恶果,人财两空;或无奈事实,空遗笑柄。而对于她所爱的人,则倾注满腔热情,死亦甘心,最终成为生活的强者。在与命运搏击的过程中,她不畏强暴,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她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和忠贞不渝的态度令人感佩。她的多情、机智、泼辣使她的形象焕发出光彩。
穆丽华在爱情的选择上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的择偶理想是品貌端正、真正有才情的人。她说: “那见有才的没有情,唯真正才人,方是情种。”其实她所要求的,是才情的统一。这里的“才”即指文才,也包括对人的理解能力如果把它具体化,则她所倾心的于鹃正是这等样人。于鹃所写的锦帆乐府《楚江情》她认为既有文采,又能善解人意。即把她这一类人的生活和心境活脱脱地描绘了出来,并暗含着同情之意。所以,穆丽华把这首曲子视为司马相如的“琴挑”,是使她与于鹃相爱的“媒妁”。鸨母曾对池同说过: “我们素徽,是痴心小娘。不知什么缘故,与于相公从无一面,见他歌曲,便要跟他终身。”这位见钱眼开的老太婆所不能理解的“缘故”,正是穆丽华选择理想伴侣的标准。所以,当刘楚楚问素徽: “倘王孙公子要娶起你来,怎么处?”她马上很干脆地答道:“儿曹,任他白璧黄金,一点芳心难讨。漫无缘,可不空负了求凰琴操。”以她之社会地位的卑微,却视王孙黄金如粪土,不唯难能可贵,亦是有识之论。那些王孙公子恐怕是只可做子弟,而不能做丈夫的。
既然认准了于鹃是才情兼备的理想伴侣,所以在他们的爱情历程中,穆氏表现出大胆、热烈、执著的性格特征。西楼初会,第一句话就入题,先问尊庚,次问婚娉与否,然后云已倾慕多时, “情之所投,愿同衾穴”。以初次相会,已为烟花贱质,彼乃阀阅名流,又不顾自献之羞,讲出这番话,可谓明快,大胆而又颇自信。这恐怕是神交已久,早就引为知己所致吧。私订秦晋之好以后,又主动提出为情郎演唱那曲《楚江情》。于鹃担心其病虚气怯,她却表示即便“随歌而没,亦足明志”。临别又赠以玉簪,频嘱多会。可见其热烈、情切。惨遭驱逐时,又背着鸨母寄柬赠发约会,这是要担很大风险的,是老虎头上做巢的勾当,弄不好会雪上加霜。后又不顾艄公、虔婆的奚落和嘲讽,于锦帆泾苦等情郎一夜。可见其对心上人的一往而情深。被鸨母卖与池同为妾,是穆丽华生活中的一大转折,也是对爱情的一次严峻考验。她对池同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个恶棍不会轻易放过她。池同对她留意已久,而目前的处境与以前又大不相同。过去毕竟还是自由之身,这次已是笼中之鸟。但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在以后的较量中,穆丽华又充分显示出她性格的另一面,那就是泼辣、尖刻,毫不退让,像一朵迎着暴风雨开放的带刺的野玫瑰。她对这个相国公子十分鄙夷,称他为“禽兽”、 “可厌的东西”。并当面直呼其名。在这种恶少面前,软弱是没有用的。穆氏总是针锋相对地与他斗争。当池同欲与其拜堂时,她明确宣布“我有一人曾罚咒”。池同想同床共枕,答以“除非是层峦生浪,碧波起尘”。逼得紧了,就寻死觅活。池同终不能得逞。正如其所自云: “自家要与素徽做夫妻,做下千般计较,万种心机:拜之、跪之、打之、骂之、杀之,越触越生,只是不得相好。”而穆氏自知这次在劫难逃,遭毒打,被凌逼,度日如年,成天以泪洗面。她之所以苟活偷生,全在于爱情的力量: “向之日夜寻死,不能一刀决绝者,尚图与于郎万一之遇。”当刘楚楚来看她,告诉她听说于鹃已为思念她过度,染病身亡时,素徽即哭绝于地。其后池同又借题发挥,乘机再次逼穆氏与其成婚。穆丽华深感情郎为己而死,现在“西楼之约,已成画饼”,遂决意追随情郎于地下。因念及与于鹃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易箦之时,不得永诀,归土之时,不能一拜。即决计骗池同说于鹃已死,情愿相从。只是要披麻戴孝,设水陆道场,做九昼夜功德,超度他。心愿一完,便谐秦晋。到那时功德圆满,再一死不迟。池同听后,喜不自胜,一切照穆氏分咐办理。不想做道场期间,侠士胥长公设计救出了素徽。他为了试探其情,故意不说曾遇到于鹃,前情尽知。而是说要与她成亲,得到的回答是: “被你劫取,我只道押司昆仑之辈,尚与你接谈。不意又一池同……如再相逼,君家佩剑,妾当以颈血溅之。”当告以实情后,方转怒为喜。特别是得知于鹃并未死去,更是喜出望外。后二人相会于京城,又双双赴于鲁处完婚。巡抚大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青楼女子为自己的儿媳。穆丽华对爱情的执著追求,终于使自己的夙愿变为现实。正是不经一番寒霜苦,哪得梅花扑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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