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是一种粮食。在我们这个时代说这样一句仿佛人尽皆知的话或许并不多余。还要再说一句:高粱红了意味着收获的季节到了。还要再说的第三句话是:稻和粱在中国相当长的历史时期甚至还成了谷物的总称。《史记·礼书》云:“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太史公真是君子,讲实话。又有南朝宋鲍照《野鹅赋》言:“空秽君之园池,徒慙君之稻粱。”虽是谦辞,但也说出了稻粱是重事。
杜甫《重简王明府》诗云:“君听鸿雁响,恐致稻粱难。”杜少陵一生乏食,听到秋声就想到冬天要饿肚子了。曾巩《鸿雁》诗又云:“长无矰缴意自闲,不饱稻粱心亦足。”不过我觉得他在吹牛,说这种话的人家里一定有存粮。余生于穷乡僻壤,自小衣食艰难,高粱红了便意味着新食将至, 口腹可足,饥馑遁逸,帝力于我何有哉之类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高粱高粱,余与汝岂是有感情三字可以概言的!
话说到这里当然是不够的。因为高粱并不只是一种粮食,还是酿酒的原料;而且稍读旧史,你还会发现一个规律:当高粱仅仅作为粮食的一种供人食用时,中国人的日子往往是不好过的,悲惨的,只有高粱作为酿酒原料被收购,成为商品经济的一环,国人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甚至好过很多。
原因在于中国的耕地有限,人口的增长一旦突破土地承载力的极限,王朝就要更迭,天下就要大乱,曹孟德诗中写的“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就会再现。高粱有机会进入商品经济的范畴而不仅仅用于食用,往往意味着中国人日子的富足。粮食高度匮乏时高粱肯定还是先被用于食用。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细想起来,仅凭对高粱这样一种物产能不能用于做酒的观察,其实也能识出天下兴衰的征兆。
上面闲言道过,再谈泸州高粱红了,话就好说了。泸州高粱红了首先意味着泸州农民收获的季节到了,其次意味着名满天下的泸州老窖酒收高粱的季节到了,再其次我们已经闻到了酒香,所谓重阳做粬清明出酒等等一系列酒家的节日也跟着到了。
再其次就是我们熟悉的画面了:“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诗人和天下人饮酒,泸州老窖的老板们包括种高粱的农民做酒的师傅卖酒的小二等等整个产业链一同乐哈哈。滕王阁上,醉翁亭下,醉眼回望神州,闾阎扑地,舸舰弥津,稻粮无缺,丝竹绕梁,天下太平。
至于个把自以为怀才不遇的读书人发点牢骚——就让他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参加一下《十月》杂志“泸州高粱红了”采风活动,喝点好酒,
也就“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没什么情况了。活到我这个岁数,常想说
一句话:老天真是慈悲的。他不但把我们生于斯土,还相当负责任地让我们可以通过劳动和聪明才智获得衣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虚言也。
泸州处于夷夏之交,沱水入江,陆海升沉,又有太平洋印度洋两股暖湿气流加北方寒冷气流等三股气流交汇,且处于中国白酒黄金三角区之枢,得天也独厚,得水也独醇,又有含铁等元素之红土地,可种糯性高粱, 此高粱又非彼高粱,特宜于做酒,于焉高粱熟,美酒出,加之数千年工艺, 1573 年始建之国宝级老窖池,泸州老窖的历代大师们不造出好酒是不可能的。
泸州不产天下名酒不但是对泸州人的辜负,对天下人的辜负,还是对上天的辜负。当然,也辜负了那些红得令人想到爱情的高粱。遍观旧史,天下兴亡无非两个字:民生。民生之基在于物产。物产非但小民生死系之,且天下安危亦系之。天下可称大事者无过于此了吧。至于唐家三郎是不是爱杨玉环,细事也。
泸州老窖作为泸州最有名的物产之一,泸州最响亮的名片,中国浓香型白酒的头牌,在泸州形成的是一条经济的产业链。因酿酒而种高粱是第一产业,酿出名酒是第二产业,名酒的流通,为消费者服好务是第三产业,泸州赖以为生者当甚众,天下辗转贩卖泸州酒并以此为生者亦当甚众。
我还想说的是,泸州不以此酒为生的人得其利者亦甚众,原因是据说泸州老窖一家企业在泸州市的税收中所占比例达一成以上,泸州市政府用于公益和民生的财力超过百分之十来自此酒。一室有衣食则一室安,一城有衣食则一城安,则泸州老窖以一种物产而得安者亦甚众。
王勃《滕王阁序》有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没有人杰,虽有物华亦不灵。泸州老窖成为天下名酿之华,绵延千载,享誉当代,当然与辈出人杰有关。前代邈远,自有先贤世世荜路蓝缕,以启山林,即如今日,也需有大情怀者负其责,任其重。
泸州老窖各位大贤,当仁不让,继往开来,有囊括八荒之心,包揽四海之志,所思者壮,所谋者远,宏图已在,大成可期,亦天下人之所望焉, 可不勉乎!呜呼!圣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泸州老窖者,亦可谓兼济天下者欤!
朱秀海,当代作家、编剧,河南鹿邑人,满族。中国作家协会第八、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笔会中心会员,曾任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主任,文学创作一级。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痴情》《穿越死亡》《波涛汹涌》《音乐会》《乔家大院》(第一部)《客家人》《乔家大院 2》(第二部)等,以及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天地民心》《波涛汹涌》《军歌嘹亮》《诚忠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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