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凌晨,天气已经转凉,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昏黄的路灯把王婆婆孤单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她沿街仔细翻找着每一个垃圾箱,将易拉罐、塑料瓶、废纸箱等凡是能卖钱的东西统统装进那个用了多年的破旧编织袋。今天比往常早起半小时,环卫工人还没有来清运垃圾,收获不小。
她有些吃力地拖着那个鼓鼓囊囊沉重的袋子,从垃圾桶旁直起佝偻的身躯,用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捶打着酸痛的腰。这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细小而无力的哭声,循着声音,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到了不远处路灯杆下的一个小纸箱,以及被几件旧衣物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头的婴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阴冷的风吹着地上的落叶到处乱跑,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发现婴儿脸色青紫,气若游丝,柔弱得像一只筋疲力尽的流浪猫。
王婆婆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婴儿贴身捂在怀里,一股透心的凉从皮肤瞬间直达五脏六腑,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内心涌起一丝悲凉。
全家人的生活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弃婴彻底打乱了,本来就过得十分拮据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不到一周,儿媳就给她下最后通牒:“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么你把婴儿扔了,要么我走,人家亲生父母都不愿养,你操哪门子心,说不定孩子有什么绝症。”
“好歹也是一条命啊!怎么舍得扔了呢?”王婆婆叹息着,但看到儿子儿媳整天为这个弃婴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了,带着弃婴寄居到一个拾荒老乡那儿。好景不长,真应了儿媳的那句话,孩子出现状况了: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经常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医生一检查,说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得赶紧做手术。王婆婆摸了摸缝在贴身衣兜里的两千块钱,这可是她这些年来起早贪黑拾荒换来的棺材钱啊!可一看到孩子那清澈的眼神,她心一横牙一咬,撕开了衣兜,双手颤抖着揭开一个用塑料布一层又一层包裹着的小袋子,就像一层层剥开自己的心。
但即便倾其所有,也只维持了三天。第四天,医院再次通知她续费,说之前交的钱只够这几天的医药费,手术费还差得多呢。王婆婆打电话给儿子,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儿子就不耐烦地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话音刚落便挂断了电话。
王婆婆抱着婴儿独自一人精神恍惚地坐在医院悠长的走廊上,不禁老泪纵横。一束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正好打在她蓬乱、花白的头发上,慈祥、庄严、肃穆。这一场景,引起了一个戴眼镜、胸前挂着照相机的年轻人的注意,他悄悄举起相机,迎着走廊的侧逆光,按下了快门。
第二天,当地的都市晚报上发出了一条《七旬拾荒老人拾弃婴,身患疾病盼救助》的新闻报道,还配上了王婆婆抱着弃婴坐在医院走廊里一脸愁容的照片。随后,电台记者来了,电视台也扛着摄像机来了,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来了,铺天盖地的爱心向老人和这个弃婴涌来,短短一周,30多万元的爱心捐款就送到了王婆婆的手上。
然而,这浓浓的爱心并没有挽留住孩子幼小的生命。一个月后,在付出10多万元的医疗费之后,孩子还是走了。
在王婆婆心痛欲绝的时候,儿子儿媳来医院找到她,态度诚恳地向她承认错误,还把她接回了家,破天荒地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并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饭后,儿媳向她诉起苦来:“妈,你看孩子们渐渐大了,长期租房也不是个事儿,听说下月房租又要涨了,我看不如我們直接买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吧,首付也就10多万元,你那儿不是还剩......”
王婆婆没有说话,苦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一年后,老家大山深处的那所乡村小学新教学楼落成,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从四面漏风的危房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教室。王婆婆依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拖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捡拾垃圾,以及人们在不经意间丢弃的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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