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水好像成了一个吃货,吃月亮吃了一个完整的半块。
这是一个不大的区域,尽管是人工所造,可是,这个世界就会有那样不可让人置疑的现存于世的现实。它,诱惑了很多过往者来此感受一种由水、月、树组合的境界。
画家们所使用的工具,主要是纸、笔、颜料。一个硕大的万花世界,好像都出自这三件随意组合式地创造。这,会不会暗含老子所讲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原理?在一幅画里,动植物好像是三种不确切的量,每一次每种量的搭配,都能碰撞出特有的意境——这便是人们所十分熟知的物物之间的组合具有能动的创造力。
这个地方,正体现了人工所为的看似随意其实是一场精心安排的产物——它原本被喧嚣包裹着,因保持适当的距离,好像又是一次成功的逃离。
夜,还没深下来,我们来到了此地。一条曲状的水渠,围出一个酷似小岛的陆地,渠中的水量不是很大,像饿了多日没有寻到猎物的动物。缓步移动的水被一道小坝拦停,只叹出一点点汩汩声,我疑心这不是流水声,倒更像是一个人在原野上看见远处闪烁的微弱萤光。如果按照常态思维的路径走下去,得出的结论——这是一条生命垂危的水流。但是,水有它自己的灵性,灵性主要表现在——它透过夜的黝黑,居然吃到了悬挂在天空中的半块月亮,不可理喻的是,月亮给予很温柔的配合。这个时候,水,并不像面镜子,倒像是一种生命搏动。要不,那半块月亮哪会被吞入水的腹内?而实际情况,入了,并把水的腹内照得十分通透。还有水上空的繁星、水身边的树木,也都奇迹般地置入到了水的体内。我怀疑,水,就是一种可以吃食的动物!要不,在夜幕下,仅凭月光,怎么能吃到月亮,吃到繁星,吃到树木?要不,水,就是一位杜尚级别的天才之子?因为,杜尚把一个便盆号上“泉”后,居然嬗变成了艺术品。何况,水……
星星老爱眨眼,不是媚眼,是那种从童稚般的心灵中独自流露出的笑意。那,是善的具象,那,是美的模仿者。可是,星星被吃到水,好像不会眨眼了。
树是静默的,好像发呆是它的天性——如果没有风的干预,它基本不动。要说它不动,又说不过去,因为,在掠过的时光之中,它从来没有停下增高的脚步,尽管我们不曾见过它增高的过程。由此看来,树也够低调。
树与树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好像彼此之间只有相望,只有凝望,没有相互靠近的奢望。白天,把性子暴烈的太阳光挡住,制造一片阴凉。夜里,跟大地、水一起去争月亮,争到的月光,从枝叶间筛下来,弄成碎片,制造独有的意境,简直像个印象派诗人遗忘的诗句。
树只会玩这些,不像水那么贪婪,非得把月亮弄进体内不可。
其实,很多艺术流派,是人的眼睛和大脑享用后反刍出来的东西。人们发现,这是一个变了形的世界,然而,却是我们人类的心灵世界。
散落的石凳肯定是用来休息的。人,总是把自己设计成大自然的主人。我们为什么不为鸟儿设计鸟巢呢?为什么不为轻风设计洞穴呢?为什么不为月亮设计家园呢?为什么不为黑夜考虑睡床呢?为什么……
看来,物种的自私本能像人藏不住的情愫一样,不管把坑掘得多么深,不管使用怎样的掩埋物,情愫最终深藏而露。就像水喜欢吞食月亮一样足显它的本性,越深藏不露的时候,恰恰越是一种暴露。而我们,更多的时候,偏不这么认为。
“呱呱呱……”
一种声音从多个点暴发出来。显然,是寄生在水这动物体内的蛙声。叫声并不特别,但我感觉,与平常脆得不同,因为,有一种僧敲月下门的“敲”味。
本来,蛙鸣随处可以听到,只有秋冬不会,但,当春光洒满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我们就会清醒地发现——秋冬不发声,只为来春鸣!
今夜,青蛙的鸣声,把我们的心鸣静了,好像风声也停歇了,月光也无语了,水这动物也屏气凝思了;眼前的一切,包括我们自己,都定格在时光的一点上了,成了记忆中一幅生动的月夜图。
是景滋生了情,还是情召唤了景?是声撞上了静,还是静养出了声?是鸣吼出了幽,还是幽诞生了鸣……这求证不了的真相,让我们不能不赞叹“庄周梦蝶”的美妙。
夜梦,在月光下,深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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