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六朝散文·范晔·党锢传序论》原文鉴赏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汉魏六朝散文·范晔·党锢传序论》原文鉴赏

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2。”言嗜恶之本同,而迁染之涂异也3。夫刻意则行不肆4,牵物则其志流5。是以圣人导人理性,裁抑宕佚6,慎其所与,节其所偏,虽情品万区,质文异数,至于陶物振俗,其道一也,叔末浇讹7,王道陵缺,而犹假仁以效己,凭义以济功。举中于理,则强梁褫气8;片言违正,则厮台解情9。盖前哲之遗尘,有足求者。

霸德既衰,狙诈萌起。强者以决胜为雄,弱者以诈劣受屈。至有画半策而绾万金10,开一说而锡琛瑞11。或起徒步而仕执圭12,解草衣以升卿相。士之饰巧驰辩,以要能钓利者,不期而景从矣13。自是爱尚相夺,与时回变,其风不可留,其敝不能反。

及汉祖杖剑,武夫勃兴,宪令宽赊,文礼简阔,绪余四豪之烈14,人怀陵上之心,轻死重气,怨惠必雠,令行私庭,权移匹庶,任侠之方,成其俗矣。自武帝以后,崇尚儒学,怀经协术,所在雾会,至有石渠分争之论15,党同伐异之说,守文之徒,盛于时矣。至王莽专伪,终于篡国,忠义之流,耻见缨绋16,遂乃荣华丘壑,甘足枯槁。虽中兴在运,汉德重开,而保身怀方,弥相慕袭,去就之节,重于时矣。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国命委于阉寺17,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及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

夫上好则下必甚,矫枉故直必过,其理然矣。若范滂、张俭之徒20,清心忌恶,终陷党议,不其然乎?

初,桓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21,及即帝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二家宾客,互相讥揣,遂各树朋徒,渐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北始矣。后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22,南阳太守成瑨亦委功曹岑晊,二郡又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23。”因此流言转入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林宗、贾伟节为其冠24,并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25。学中语曰:“天下横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又渤海公族进阶、扶风魏齐卿,并危言深论,不隐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

时河内张成善说风角26,推占当赦,遂教子杀人,李膺为河南尹,督促收捕,既而逢宥获免,膺愈怀愤疾,竟案杀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颇谇其占27。成弟子牢脩因上书诬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弛28,共为部党29,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于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执膺等。其辞所连及陈寔之徒二百余人,或有逃遁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于道。明年,尚书霍谞,城门校尉窦武并表为请,帝意稍解,乃皆赦归田里,禁锢终身。而党人之名,犹书王府。

自是正直废放,邪枉炽结,海内希风之流,遂共相摽搒,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日“八厨”,顾犹古之“八元”、“八凯”也。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㝢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响、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

又张俭乡人朱并,承望中常待侯览意旨,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30。以俭及檀彬、褚凤、张肃、薛兰、冯禧、魏玄、徐乾为“八俊”,田林、张隐、刘表、薛郁、王访、刘祗、宣靖、公绪恭为“八顾”,朱楷、田槃、疏耽、薛敦、宋布、唐龙、赢咨、宣褒为“八及”,刻石立墠31,共为部党,而俭为之魁。灵帝诏刊章捕俭等32。大长秋曹书因此讽有司奏捕前党故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长乐少府李膺、司隶校尉朱㝢、颍川太守巴肃、沛相荀翌、河内太守魏朗、山阳太守翟超、任城相刘儒、太尉掾范滂等百余人,皆死狱中。余或先殁不及,或亡命获免。自此诸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33,滥入党中。又州郡承旨,或有未尝交关,亦离祸毒34。其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

熹平五年35,永昌太守曹鸾上书大讼党人36,言甚方切。帝省奏大怒,即诏司隶、益州槛车收鸾,送槐里狱掠杀之37。于是又诏州郡更考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其在位者,免官禁锢,爰及五属。

光和二年38,上禄长和海上言39:“礼,从祖兄弟别居异财,恩义已轻,服属疏末。而今党人锢及五族,即乖典训之文,有谬经常之法。”帝览而悟之,党锢自从祖以下,皆得解释。

中平元年40,黄巾贼起,中常待吕强言于帝曰:“党锢久积,人情多怨。若久不赦宥,轻与张角合谋,为变滋大,悔之无救。”帝惧其言,乃大赦党人,诛徒之家皆归故郡。其后黄巾遂盛,朝野崩离,纲纪文章荡然矣。

凡党事始自甘陵、汝南,成于李膺、张俭,海内涂炭,二十余年,诸所蔓延,皆天下善士。三君、八俊等三十五人,其名迹存者,并载乎篇。陈蕃、窦武、王畅、刘表、度尚、郭林宗别有传。荀翌附祖《淑传》。张邈附《吕布传》。胡母班附《袁绍传》。王考字文祖,东平寿张人41,冀州刺史;秦周字平王,陈留平丘人42,北海相;蕃响字嘉景,鲁国人43,郎中;王璋字伯议,东莱曲城人44,少府卿:位行并不显。翟超,山阳太守45,事在《陈蕃传》,字及郡县未详。朱寓,沛人46,与杜密等俱死狱中。唯赵典名见而已。

【注释】 1党锢:指东汉后期宦官对士大夫的摧残迫害。2以上两句话见之于《论语·阳货》。3迁染:指为习俗所沾染而改变。4刻意:指约束、限制自己的欲望。肆:放纵自恣。5牵物:指为外物(包括功名利禄等)所牵制。6宕佚(dangyi):放纵,不受约束。7叔末:叔世、末世的合称,指国家动乱而近于衰亡的时代。浇讹:指社会风气浮薄诈伪。8强梁:强横,强悍果决。褫(chi)气:丧失胆气,犹言夺气。9厮台:干杂事劳役的奴隶。10绾(wan):旋绕打结,此处指获得。11锡:赐与、给予。琛瑞:琛,指珍宝;瑞,指玉制的信物,如后世之符玺。12执圭:春秋时诸侯国爵位名,把圭赐给功臣,使其执圭朝见,故称。13景(ying)从:紧相追随,洒影随形。景,“影”的本字。14四豪:即战国时的“四君”:信陵君魏公子无忌、平原君赵胜、春申君黄歇、孟尝君田文。以礼贤下士,善遇食客著称。15石渠:西汉宫阁名。宣帝甘露三年(—51),诏萧望之、刘向、韦玄成等人,在此讲论“五经”异同。由宣帝亲自裁定评判。16缨绋(fu):冠带与印带。此处用如动词。17阉寺:宫中的守门人。此处指宦官。18题拂:品评、褒扬。19婞(xing)直:刚强正直。20范滂、张俭:皆汉末党人领袖。21甘陵:县名,今河北清河县。周福:字仲进,甘陵人,曾为桓帝之师。22汝南:郡名,治今河南平舆北。23弘农:郡名,治今河南灵宝东北。24郭林宗、贾伟节:指郭泰、贾彪,两人亦为汉末党人领袖。25李膺、陈蕃、王畅:皆为汉末党人领袖。李膺字元礼,陈蕃字仲举,王畅字叔茂。26河内:郡名,治今河南武陟西。风角:古代占候之术。27谇(sui):问讯。28驱驰:驱逐奔驰,引申有尽心效力之意。29部党:因信念一致而结交在一起,同“朋党”。30社稷:原指土神和谷神,后代指国家。31(shan):祭祀的场地。32刊章:指删去奏章上举报人的姓名。33睚眦(yazi):怒目而视,借指小怨小忿。34离:遭逢。35熹平:东汉灵帝年号,共七年(172—178)。36永昌:郡名,治今云南保山东北。37槐里:古地名,故地在今陕西兴平东南。38光和:东汉灵帝年号,共七年(178—184)。39上禄:县名,今陕西徽县西。40中平:东汉灵帝年号,共五年(184—188)。41东平寿张:即东平国寿张县,今山东东平南。42陈留平丘:即陈留郡平丘县,今河南封丘东。43鲁国:今山东曲阜。44东莱曲城:即东莱郡曲城县,今山东招远西。45山阳:郡名,治今山东金乡西。46沛:即沛国。今安徽淮北西。

【今译】 孔子曾说过:“人的本性是大致相同的,而后天所学养成的品行是大不相同的。”从根本上讲,人喜爱和厌恶的东西是一样的,而为外界环境熏陶而改变的途径却不一样。努力约束、限制自己的欲望,行为就不会放纵自恣;若为外在的功名利禄所牵制,则其志就会流宕忘返。所以古代的圣人才引导人们修养品行,裁减压抑放纵的感情,慎重选择所接触的东西,节制向其所偏爱的方向发展,虽然人们性情的种类各不一致,实质内容和形式文饰理数也有所不同,至于谈到陶冶情性,振动流俗,其中道理是一致的。春秋之时,风俗浇薄诡诈,王道残破不全,但还假借仁以展现自己的才能,依靠义来获得成功。举动正确合于道理,强横之人也要丧失胆气;若有半句话不正确,就连下层奴仆也要感情破裂。这大概就是前代哲人的遗风吧,在其中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战国之际,霸德已经衰落,诡诈开始兴起。强者在争斗中取胜成为雄杰,弱者在欺诈上当屈居下方。致使有的人出了一点计谋便获得万金的重赏,有的人因为说了几句话便得到珍宝和爵位。有的人由平民百姓而官至执圭,有的人解下草衣便升任卿相。士人中那些华而不实、摇唇鼓舌之辈,为了显示才能,得到利益,没有相约便如同影子追随物体一般,紧紧随从。从此之后,过去的爱好时尚已经一去不归,与时代一同转变,过去的风气也不可挽留,严重社会弊病亦不能改变。

及至秦朝末年,汉高祖刘邦仗剑起兵,武夫战士勃然兴起,法令制度非常宽松,礼法条文也简单疏阔,社会上还保留着战国“四君”的遗风,平民中人人怀有侵凌上官的志向,把朋友义气看得重于生命,有仇怨一定报复,有恩惠一定要答谢,命令在私人家中执行,权力也转移到下层百姓中间,任气行侠的风气,已成为民俗。自从汉武帝之后,崇尚儒学,懂得儒家学说的人,到处都象云雾一般聚集,以至有石渠阁中的议论分争,观点相同的人团结在一起,攻击观点不同的人,而拘泥于文字,死读经书的人,在当时也是非常多的了。到王莽独断专行,假装善良,终于篡夺国家权力,讲究忠义的士人,都把在王莽朝中为当成可耻的事,遂之隐居山林,就如同鲜花扔进山谷一般,甘心情愿地老死在荒山。按气数虽汉代理应中兴,汉德重开,而隐居之人保持纯洁,胸怀道义,人们甚为倾慕,互相学习,为官和隐居的节操,在当时看得很重。到了桓帝、灵帝之间,皇帝荒沉,政治乖谬,国家权力交给了宦官,士大夫们以和宦官相处为羞耻,所以才使得匹夫处士激愤横议,接着就激扬振奋名声,互相品评褒扬,品核公卿大臣,评判执政当权的人物,刚直的社会风气,在这时极为盛行。

在上层喜好的事物到下层一定张扬过分,矫枉则一定过正,按道理讲,这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就如同范滂、张俭这样的人,居心清正,忌恶如仇,最终陷于党议之中,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在此之前,汉桓帝还是蠡吾侯的时候,跟从甘陵周福学习,到后来他即皇位之后,提升周福任尚书。当时同郡河南尹房植也在朝中很有名气,故乡的人便为他俩编成歌谣说:“天下的规矩是房植,周福当官靠他曾是皇帝的老师。”周、房两家的宾客们又揣量长短,互相讥刺,接着就各自树立自己的帮派,渐渐形成了仇怨不和,因此甘陵也就有了南北两部,党人之议,从此开始。后来汝南太守宗资任用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瑨也任用功曹岑晊,两郡又编出歌谣说:“汝南太守是范滂,南阳宗资管签字。南阳太守是岑晊,弘农成瑨只坐啸。”因此民谣又传入太学之中,太学生有三万多人,郭泰、贾彪为其中首领,并且和李膺、陈蕃、王畅互相褒扬推重。太学中传语说:“天下的楷模是李膺,不畏强暴有陈蕃,天下俊秀为王畅。”还有渤海人公族进阶、扶风人魏齐卿,他们一同高言深论,不避豪强。从公卿以下的官员,没有人不惧怕他们的贬议,来不及穿好鞋子就急忙登门拜访。

当时河内人张成很善于占卜,他推算出不久就要赦免犯人,便教他的儿子杀人。李膺正担任河南尹,言刻督促部下追捕,但不久正逢宽赦被宣布无罪,李膺内心更加激愤痛恨,竟在审讯之后将其杀掉。起初,张成以占卜之术和宦官交往,就连桓帝也多次向他求占问卜。张成的弟子牢脩因此上书,诬告李膺等人供养太学宦游学生,还交结各郡的学生、门徒,他们互相帮助,一同结成部党,诽谤朝廷,惑乱风俗。于是桓帝非常生气,向各州郡传下命令,要求他们逮捕党人,还向天下发布文告,使人们同疾共愤,接着便逮捕了李膺等人。此后供辞所牵扯到的还有陈寔一类的二百多人,有的人因为逃跑没有抓到,都是悬赏征求他们。皇帝的使者向四面派出,在道路上接连不断。第二年,尚书霍谞、城门校尉窦武等人共同上表,为党人求情,皇帝之意逐渐缓和,就把党人都赦免其罪,遣送还乡,但还要禁锢一辈子,不许出来当官。而党人的名字,还写在王府之中。

从此之后,刚正不阿士人便被弃置放逐,而国内崇拜他们的人,便一块儿褒奖、颂扬他们,把天下著名的士人,都冠以不同的称号。最高的称之为“三君”,其次称为“八俊”,再次称为“八顾”,再次称为“八及”,再次称为“八厨”,就如同古代的“八元”、“八凯”一般。窦武、刘淑、陈蕃三个为“三君”。君的意思是说被整个社会所尊崇。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㝢八人为“八俊”。而俊的意思说的是他们为人中的英杰。郭泰、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八人为“八顾”。顾的意思是说他们能以德行引导人们。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八人为“八及”。及的意思说他们能够引人们去追宗。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响、王章八人为“八厨”。厨的意思是说能够以财物救助别人。

当时有张俭的同乡朱并,遵循中常侍侯览的旨意,上书皇帝,告张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分别署以名号,共同结成部党,想推翻国家政权。以张俭和檀彬、褚凤、张肃、薛兰、冯禧、魏玄、徐乾八人为“八俊”,田林、张隐、刘表、薛郁、王访、刘祗、宣靖、公绪恭八人为“八顾”,朱楷、田槃、疏耽、薛敦、宋布、唐龙、嬴咨、宣褒为“八及”,刻下石碑,树立在祭祀场所,共同结成部党,而以张俭为首领。灵帝下诏削除奏章上朱并的姓名,按奏章追捕张俭等人。大长秋曹节又乘机暗示有关官员上奏皇帝,追捕上次党祸中的前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长乐少府李膺,司隶校尉朱寓、颍川太守巴肃、沛相荀翌、河内太守魏朗、山阳太守翟超、任城相刘儒、太尉掾范滂等一百多人,都死在了监狱中。其它的党人,有的先已去世,没赶上灾祸,有的逃命而去,免于一死。在此之中,那些有仇怨隔阂的,又借机互相陷害,因吹胡子瞪眼之类的小仇怨,也滥入党人之中。再加上各州郡承旨阿谀,有的人并不曾与党人交接,但也遭此横祸。其中死亡、发配、废黜、禁锢的人,共达六七百人之多。

嘉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皇帝,为党人大举申诉冤情,言辞非常尖锐激烈。灵帝看完之后,非常生气,立刻命令司隶校尉、益州官员,将曹鸾逮捕,装入囚车,送到槐里监狱拷打致死。于是又再次下诏各州郡,再次查核党人的门生故吏和父子兄弟,其中有当官任职的,全部撤职并禁止以后再出任,并牵扯到他们的亲戚家属。

光和二年,上禄长和海上书说:“按照礼法,从祖兄弟已各自独立生活,财产也不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已淡薄,在亲属当中属于疏远未枝。而现在对党人禁锢牵连到亲属,既乖离典籍训示的条文,又违背一般的法规。”灵帝看后有所觉悟,对党人自从祖以下的亲属的禁锢,全被解除。

中平元年,黄巾贼造反起事,中党侍吕强对灵帝说:“对党人的禁锢时间已长,人们大多对此怨恨不满。倘若长久不加宽赦的话,就易使他们和起义首领张角结合在一起,这样会使动乱更加严重,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灵帝对他的话很害怕,于是就把党人全部赦免,被诛杀人员家属迁移到边疆的,允许他们返回故乡。此后黄巾军势力大盛,东汉政权分崩离析,礼法纲纪与政令条文都荡然无存了。

总而言之,党人事件开始于甘陵、汝南,形成于李膺、张俭,使得海内生灵涂炭,一共二十多年,在其中被牵扯到而受刑的,都是当时天下的杰出人物。三君、八俊等三十五人,只要是姓名事迹还保留下来的,一同记载在本篇当中。陈蕃、窦武、王畅、刘表、度尚、郭泰单独有传。荀翌附在其祖父《荀淑传》中,张邈附在《吕布传》中,胡母班附在《袁绍传》中。王考字文祖,是东平寿张人,曾任冀州刺吏;秦周字平王,是陈留平丘人,曾任北海相;蕃响字嘉景,是鲁国人,曾任郎中;王璋字伯议,是东莱曲城人,曾任少府卿:以上这几个人,品行和官职都不太高。翟超,曾任山阳太守,他的事迹在《陈蕃传》中,他的字和出生郡县都不清楚。朱㝢是沛国人,和杜密等人一同死于狱中。只有赵典,仅知其名,其它任何事迹都不清楚。

【集评】 清人·王鸣盛:“《党锢》传首总叙,说两汉风俗之变,上下四百年间,了如指掌。下之风俗,成于上之好尚,此可为百世之龟镜。蔚宗言之切至如此,读之能激发人。袁宏《后汉纪》第二十二卷‘论党锢’一段,蔚宗虽亦稍取之,然彼及深斥党人之非,用意与蔚宗不同。”(《十七史商榷》卷三十八)

清人·赵翼:“汉末党禁,虽起于甘陵南北部及牢修、朱并之告讦,然其所由来已久,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范书谓‘桓灵之间,主荒政缪,国命委于奄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激扬声名,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盖东汉风气,本以名行相尚,迨朝政日非,则清议益峻,号为正人者,指斥权奸,力持正论。由是其名益高,海内希风附响,惟恐不及。而为所贬訾者,怨刺骨,日思所以倾之。此党祸之所以愈烈也。”(《廿二史札记》卷五)

【总评】 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是大规模屠杀读书人的残酷行为,比秦代的坑儒有过之而无不及。本篇介绍了事件的起因及全过程,能搜集到的材料,即使只有简单的一个名字,也尽收入篇中,表现了作者对这一事件的高度重视。作者还特意加上一笔:“其后黄巾遂盛,朝野崩离,纲纪文章荡然矣。”意在说明,社会要发展,国家要昌盛,说必须重用贤才,而摧残贤才的直接后果是社会的倒退,国家的分裂。这应该引起后人的高度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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