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柏丛》一则》鉴赏

作者： 朱明

威廉·德莱蒙得

如其说在这个计数不清的芸芸众生当中，在这块广土的伟大剧场⁽²⁾之上，死亡只是你一人一家的独一命运，那么毫无疑问你对如此严苛而偏颇的一个律条自有理由愤懑；但是既然这乃是一个必然，从死亡中以往任何世代无一得到豁免，无一不是听其安排，而且从死亡中今天不论何人以及今后的众多来者都要一律受到羁糜(生命的这个结果实属习见普遍之极)，那么你又何苦以你那徒然而罔效的固执，来反对此必然与必至的结局?死亡乃是含生之属的广阔大道，一切人们的共同归宿：试观在你之前多少兆亿已经先你上道，而在你身后又将有多少众庶，而且在同一时刻，追趋他们的步尘。在如此普遍的一桩灾难(如说死即其一)面前，个人的委屈实已无可告诉：当王室宫殿尽付焚如的时候，你的一间草舍茅屋便也不值一提。难道上天竟会将其永远滚滚不息的宏钧停转(其实宏钧的运行岂非就是不断抽绎舒卷吾人生命的一只飞迅翻舞的机杼?)，令流光驻驾，徒为使你得以苟延残喘，仿佛它的最高使命只在对你表示礼赞?你的死亡只不过是这一切万有的秩序的一个步伐，这个世间的生命的一个部分；只要这个世界一天还是今天这样，总会是一些生命将死，一些生命将生。

(高健 译)

威廉·德莱蒙得是英国十七世纪的诗人和散文家。他生长于苏格兰，平生乡居僻处，一直与当时的政治与社会中心相隔绝，因而其作品中往往充满玄思冥想的气息，死生灵魂与天人一体等问题是他最爱涉及的题材。

这里所节选的是他1623年出版的长篇散文诗《丝柏丛》中的一则。作品用第二人称的方式，高屋建瓴而又耳提面命一般地向读者阐述了对待死亡的一种颇为达观的见解。

作者告诉我们，死亡并不是某一个人的灾难，而是世上芸芸众生共同的必然的归宿，不管是过去、现在或将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于难。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那就是：死亡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作者虽然在其他作品中常常流露出凄凉伤感的情调，但在这一则散文诗当中，他对死亡的看法却是冷静、客观的。他用诗的语言，言辞恳切地，然而语气又很坚定地开导和规劝他的读者，既然死亡是每个人“必然与必至的结局”，那么，对于死亡，就不必害怕，也无须恐慌，泰然自若地对待它就是了。

进而，作者仿佛是从宏观的角度开导和规劝人们不必把个人的生命看得太重。上天的宏钧永远滚滚不息地运行，正好象一只飞迅翻舞的机杼，而我们的生命正在被它不断地抽绎舒卷着。上天绝不会为了让某一个人多活几天而改变这一切的。所以一个人的死亡“只不过是这一切万有秩序的一个步伐”，是“这个世间的生命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一切个人的委屈、失意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这当然体现出作者对人生的一种豁达的态度，但也隐隐流露出一种消极的情调，一种看破红尘后的淡泊和超脱。

这篇作品的文字庄严闳美，与其中谈论的话题颇为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