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两首赠别送行绝句
李白的赠别送行诗往往令人感到既情深意真,而又爽朗洒脱。下面这首《赠汪伦》就是一个例子: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李白曾游泾县(今属安徽)桃花潭,结识了村人汪伦。这首诗是他与汪伦告别时写的,是一首即事、即景、即情、即兴的作品,也是一首尽扫伤离怨别之情的赠别诗。诗的语言朴质自然,不事雕琢,看似只就当前情事信手拈出,写得意态豪放,读来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前两句诗,以乘舟将行、忽闻歌声,引出汪伦其人,如黄叔灿在《唐诗笺注》中所指出,上、下句中的“‘将’字、‘忽’字,有神有致”。
后两句诗,以桃花潭水之深,引出对汪伦的友情的赞美,如李锳在《诗法易简录》中所说:“言汪伦相送之情甚深耳,直说便无味,借桃花潭水以衬之,便有不尽曲折之意。”就整首诗看,既可见两人相互的深厚情谊,又可见两人共同的开朗胸襟。作者自称姓名,也直呼对方姓名,这是一般诗中罕见的写法,给人以特别亲切感和真挚感。
这首诗以桃花潭水一喻显示诗情、诗思。作者运用联想,即物取喻,比喻得十分自然,也十分巧妙。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提出了一个重要发现。他说:“若说汪伦之情比于潭水千尺,便是凡语。妙境只在一转换间。”这说明了在取喻方面的一个很微妙的手法问题。有个故事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个中奥秘。在唐武则天朝,张昌宗的权势一度炙手可热,当时的宰相杨再思是一个以谄媚手段攀登高位的佞人。据《资治通鉴》载:
时人或誉张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莲花。”再思独曰:“不然。”昌宗问其故。再思曰:“乃莲花似六郎耳。”
这里揭露了一个封建官僚的丑态,但这个官僚却很懂得比喻的技巧。在这一点上,不妨用这则记载与沈德潜的发现互相印证。把“六郎面似莲花”说成“莲花似六郎”,不说汪伦相送的情谊之深胜过千尺潭水,而说潭水之深不及汪伦的情谊,这一转换,化陈为新,变平为奇,易直为曲,换浅为深。从中,我们可以得到某些艺术启示。
李白还有一首人所共赏的送行诗,就是几乎所有古今唐诗选本都要收录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李白早年就结识了孟浩然,在一首题作《赠孟浩然》的五律中有“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句,可见两人意气之相投、交谊之深厚。这首诗,前两句在叙事中显示别时景;后两句在写景中透露别后情。
诗中没有一个字谈到离情别意,只展现了一幅情味深长的画面:时节是烟花三月,地点是黄鹤楼边,故人西向告别,登舟顺流东下,作者目送行舟,由近而远,直到水天尽头。尽管一片帆影渐行渐渺,隐入碧空,作者还自极目天际,空望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这里,画面的视野已尽,而诗篇的情味无穷。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说:“七言绝句以语近情遥、含吐不露为主。只眼前景、口头语,而有弦外音、味外味,使人神远。太白有焉。”这段话揭示了李白绝句的一个方面的特色,而这首《送孟浩然之广陵》是当之无愧的。《唐宋诗醇》中对这首诗所加的评语是:“语近情遥,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可以与这首诗参读的,有孟浩然的一首题为《送杜晃进士之东吴》的七绝: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淼茫。
日暮孤帆泊何处?天涯一望断人肠。
李诗与孟诗都是写在长江边送友人乘船东去的情景。两诗的上半首都是写送别的季节和地点,点出行人是什么季节,从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去的,但李诗写得爽朗明快,孟诗写得较为含浑。两诗的下半首都是写送别后心与孤帆俱去的情意,但李诗是暗示,孟诗是明说。对照看来,两诗所写的情事可以说是极为相似的,而两诗的情调、意象和给人的感受却迥然不同。李诗与孟诗一样表达了送别故人时的深情厚意,但李诗不像孟诗那样色彩暗淡、情调低沉。总的说来,它的情意是蕴藉的,而语言却是俊爽的,意境却是开阔的。
李白的诗,多数是意到笔行,直抒胸臆,是心性的自然流露,读他的诗时常有其人、其情呼之欲出的感觉。这两首赠别送行诗也如此,既表达了作者的感情,又显示了作者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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