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生查子
短焰剔残花,夜久边声寂。倦舞却闻鸡,暗觉青绫湿。天水接冥,一角西南白。欲渡浣花溪,远梦轻无力。
词译
惦念是否真只是因为不舍?念念不忘是否只是因为依恋?那一年,你忘了桃花开过没有。那一年,你说,她一袭粉红,美若仙子。即使那时,她总是爱着一身青衣纱袍,落三千青丝。夜凉如水,今夜的你,远在天涯。今夜的她,仍在故园的梦寒湖畔,披下一肩长发,不带任何珠花,步摇。风起时,她的白衣布袍就这样随着风,飘啊,飘。你可曾看见,梦寒湖畔她的身影?你可曾听见,她为你吟诵的一首《竹枝词》——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评析
本阕词为随扈出塞中的思家之作。
上阕言词人身在边地,入夜起徘徊,离忧难禁,惆怅难眠。“短焰剔残花”,写的是蜡烛燃久,烛花渐高,火焰渐短,故需要把残存的烛花剔去,即剪烛,李商隐《夜雨寄北》里就有“何当共剪西窗烛”的诗句。当然,既是随扈离家,词人也会像李义山一样,想念千里之外的妻子,也会回想和妻子在一起聚首西窗、共剪烛花的恩爱日子。不过词人此时不是在四川,而是身在边塞,能听见“胡笳互动,牧马悲鸣”的萧索边声,只是由于寒夜已久,这些吟啸之声已经沉寂,暂不能闻。
边声没有听到,荒鸡鸣叫的声音,却听到了。“倦舞却闻鸡”一句,用典出新出奇,深藏了诗人的隐怨。《晋书·祖逖传》中有记:“(祖逖)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本来,闻鸡当起舞,壮士当奋发,有所作为,但是词人闻鸡,却倦于起舞了,不但如此,还“暗觉青绫湿”,清晨的雾气已经把他的衣裳打湿,让他心生寒凉。这其中能窥到半点祖逖式的建功王事之怀么?
词至下阕,转以浪漫之笔法出之,写梦里情景,于迷离倘恍中表达了怨尤与离忧交织的心曲。“天水接冥濛,一角西南白”,此二句言处于西南方的家乡已在千里之外,故水也是“天水”,并且由于距离遥远,幽暗不明,在晨光之中泛出一片朦胧之色。既然遥不可及,那就借着梦回去吧,可谁料梦也“轻无力”,不能承托,词人只有任由无边的黑暗把自己吞没了!结句意境凄幽沉婉,尤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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