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田园乐》原文与赏析

《王维·田园乐》原文与赏析

王维

萋萋芳草春绿，落落长松夏寒。

牛羊自归村巷，童稚不识衣冠。

《田园乐》是一组六言绝句，共七首，题目一作《辋川六言》，当是作者退居辋川别业时所作。组诗的第六首道：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苕溪渔隐(胡仔)读此感叹说： “每哦此句，令人坐想辋川春日之胜，此老傲睨闲适于其间也!” (《丛话后集》)这首写的虽然不单纯是春日，色彩也没有那么明丽，但我们读来也觉着有相似的感受。

诗中表现了写村居环境的幽宜、民风的纯朴。“芳草”、“长松”，其色调、其形态就给人一种幽美感，与隐逸生活似乎有一种天然联系。《楚辞·招隐士》有言：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这是以芳草召唤隐士归山。《旧唐书·隐逸传》记高宗问隐士潘师正：“‘山中有何所须?’对曰：‘所须松树、清泉，山中不乏。’”“萋萋芳草”、“落落长松”正是隐逸生活所须，春天有芳草，夏天有长松，这是多么惬意。还要注意那“绿”字、“寒”字。“春晚绿野秀” (谢灵运句)，那“绿”该是多么悦目。“色静深松里”(《青溪》)、“日色冷青松” (《过香积寺》)，不要说松风，松林的色调就使人觉着凉爽;夏日里承受着这种清凉，该叫人感到多么舒坦，大概会象陶渊明那样： “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与子俨等疏》)这里是写春、夏、秋、冬呢，虽未写，但其“胜事”也不难想象。上面写自然环境，下面写人事环境了。“牛羊自归村巷”，这就是“日之夕兮，羊牛下来”。妙在“自归”，而不是“牧童驱犊返” (王绩《野望》)，牛羊的驯狎分外显出村巷的和平、宁静，后来陆游在一首田园诗中写道“桑竹成阴不见门，牛羊分路各归村”，情景仿佛近之。牛羊又是衬托下面的童稚。“衣冠”，做官人穿戴的衣帽，这里代指“官人”。说小孩不认识做官的人，见出这里的静僻、人民的纯朴，真象桃花源中人那样：“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又象上古那首古歌所歌咏的：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这里人们的生活是多么自由自在啊。这里的“衣冠”还可能是自指。作者隐居于此，但身份还是官人，而孩子们并不知他是官人，或者根本不认识也无须认识，这也是很有趣的。这朴野的乡间不需要繁文缛礼，不需要人事应酬，这在外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诗写辋川风光和自己傲睨其间的安闲自在，采用的是以少总多的描写笔法，一句一景，就象一幅幅图画一样，这些画面连接在一起，构成了含蕴丰富的“辋川闲居图”。六言绝句是不发达的一种诗体，佳作甚少。这种诗体由于句、字都是偶数，自然趋于骈偶，又由于两字一顿构成语义单位，不便灵活组合，这样，音节就不免单调，容量也不免窘促。俞见龙说： “盖诗以咏性情，圆融则易遣兴，直方则难措辞，是以(六言诗)古今俱鲜。” (《唐诗画谱·六言画谱》跋)咏性情、叙事理，确实不是六言所长，而写景造境则有可能由实见虚、化板为活，写出好的作品来。看来“诗中有画”最是符合六言绝句体性，王维这几首受到后人很高赞誉并被绘入《唐诗画谱》，主要原因盖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