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感遇(其三十五)》原文与赏析
陈子昂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此诗作于垂拱二年(686)诗人从乔知之北征叛乱的突厥同罗·仆固时。这是诗人第一次出征边塞,尽管时间不长,未经年而归,但他亲眼目睹了西北边塞政治与军事的危急形势,更激发了忧时报国之心。因此向武则天呈上了《为乔补阙论突厥表》、《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等卓有见地的书表,陈言边塞将领腐败,“主将不选,士卒不练”,“故临阵对寇,未尝不先自溃散,遂使夷狄乘利”,并警告当权者: “匈奴不灭,中国未可安卧!” (见《为乔补阙论突厥表》)同时又赋此诗抒怀。基本上采用敷陈其事而直言之的赋的手法,直截地抒发内心的慷慨沉郁之情。
诗人出身于豪富之家。卢藏用称其“世为豪族”,其父陈元敬曾“以豪侠闻”,二十二岁乡贡明经擢第,曾拜文林郎。子昂本人“始以豪家子,驰侠使气”,后又慨然立志,刻苦学习,“经史百家,罔不该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上引均见《陈氏别传)》故此诗开头即云: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直截了当地陈述自己的出身与志向。爱才学,其真意是自负有才学,其《谏政理书》自述: “窃少好三皇五帝霸王之经,历观丘坟,旁览代史,原其政理,察其兴亡……臣每在山谷,有愿朝廷,常恐没代而不得见也。”时世艰危,更使诗人急盼能匡时济世,故云: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贤者处蒿莱” (阮籍《咏怀》其三十一),诗人亦不无以在野之“贤者”自居之意。诗人为报国匡时,乃于草野中“拔剑起”而步入仕途。此指作者于文明元年(684)春中进士,并献《谏灵驾入京书》、《谏理政书》,以卓见高识与超群才华为武则天皇后所欣赏,拜麟台正字事。“拔剑起”之意象甚为遒劲英武,有力地抒发了诗人当时慷慨奋发而欲大展宏图之意。
诗人这次北征,三月,经陇砥。四月,过张掖河。五月,次同城。七月,独南归。八月,至张掖,后还朝廷。但诗中并不拘泥于实际路程,而是发挥想象,以夸饰之笔开拓出更恢宏的意境:“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丁零塞”,唐朝设置有丁零州,属陇右道月支府,在今西伯利亚叶塞河上游,“单于台”,故址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西面。“丁零塞”、“单于台”皆指代北方边塞。“西驰”、“北上”二词表现与出诗人戎马倥偬,在万里边陲为国驰骋,不辞劳苦艰辛的豪情。诗人深入边塞,了解到边防守备的实际情况,不禁忧虑感慨: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前句从空间角度写所见,后句则从时间角度写所怀,颇有“视通万里”,“思接千载” (《文心雕龙·神思》)之慨。当诗人登高远望,见西北边塞“亭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黄沙漠南起,白日隐西隅” (《感遇》其三),一派边塞荒凉悲惨的景象。此乃武则天不修边备,未能遏制突厥之侵扰的结果。因此他后来在《为乔补阙论突厥表》云:“突厥为万代之患”,“丑虏狂悖,大乱边陲。”诗人由所见之现实,又引起对汉代历史的怀想,可见“匈奴为中国之患,自上代所苦久矣”(《为乔补阙论突厥表》)。但是当今当权者并未吸取历史教训,不重视加强边防力量,守备虚弱无力,怎能不令人忧虑愤慨呢?故情不自禁地反问: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意谓当权者对历史上匈奴带给边民的灾难业已忘却;历史的灾祸经岁月的磨灭化为尘埃,已不在今日当权者的眼中。末尾两句将感情推向了高潮。
这首诗以赋为主,叙事、抒怀、议论相结合,其感情流程由初入仕的“拔剑起蒿莱”之慷慨,转为深入边塞后的“怀古心悠哉”之沉郁,显得跌宕顿挫。语言朴实无华,不假雕饰,风格刚健有力,风骨峻上。但议论较多,形象较弱,亦无庸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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