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陆游·鹊桥仙》陆 游
陆 游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①。酒徒一一取封侯②,独去作江边渔父。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蘋洲烟雨③。 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君恩赐与④。
注释 ①纵博:即豪赌,尽情赌博。唐岑参《赵将军歌》:“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②酒徒:喻指酒囊饭袋,无所作为之人。“一一”原作“一半”,据《中兴以来绝妙词选》改。③占断:占尽,占住。④“镜湖”二句:《新唐书·贺知章传》:“天宝初,病,梦游帝居,数日寤,乃请为道士,还乡里。诏许之,以宅为千秋观而居。又求周宫湖数顷为放生池,有诏赐镜湖剡川一曲。”“君恩”原作“官家”,据《中兴以来绝妙词选》改。
渔父图 【元】 吴镇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这是陆游归居山阴时所作。词人吟咏山容水态、棹桨渔舟,貌似清旷淡远,其实是身寄江湖,心存五岳。这首《鹊桥仙》即其一例。
上阕从词人南郑抗金生活写起。“华灯”“雕鞍”两句,是对这段戎马生涯的深情回忆。南郑地处西北边防,是恢复中原的战略要点。王炎入川时,宋孝宗曾面谕北伐,陆游也曾为王炎谋划如何进取。词人初抵南郑时满怀信心,心情舒畅,遂有“华灯纵博”和“雕鞍驰射”的“当年豪举”。终其一生,陆游仅仅在这个时期到过抗金前线,故这段时光是陆游一生中最难忘记的,每当回忆之时词人总是激情澎湃。在华丽的明灯下与同僚纵情豪赌,跨上雕鞍骏马驰骋于战场,奋勇杀敌,射雕刺虎,这才真正是英雄的生活! 词句激昂凝练,气势豪迈。第三句突然转折,以“谁记”二字,寂寞凄凉之情接着云涌而来。本来就无真正抗敌之意志的朝廷又生变故,国策发生变化,建功立业的时机就此丧失了。“酒徒”“独去”两句描绘出两类人物:只知酗酒的酒徒一一受赏封侯,把持朝政;志存恢复的抗金英雄,却遭受排挤,只能作了江边渔父,这其中包括被迫归隐的陆游。用“酒徒”一词比喻那些整日只知搜刮民脂民膏、无复国之志之人,充满了对统治者的不满和愤恨之情。“独”字以入声急促之音,高亢震耳,注入了深沉的孤愤,声情悉称。
下阕承“江边渔父”四字,以“轻舟”“低篷”与“蘋洲烟雨”对举。“八尺”“三扇”极言船小,一叶轻舟怎能占断蘋洲烟雨呢? 原来“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以说是“占断烟雨”。词人欲将自己融入如画的大好河山,真正做到与江山同在,于是,歇拍两句肆口而出就不显得昂扬兀傲了。这两句化用唐代诗人贺知章老去还乡、玄宗曾诏赐镜湖一曲以示矜恤的典故,并另出新意——君王不能用我恢复中原,又置我于闲散,镜湖风月本来就属于我这等闲人,还用得着你君王赐予吗?此句结尾,愤慨不平之情跃然纸上,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词人心中激昂不平之意通过词首的蓄积、词中的转折扩大,最后在末尾两句爆发出来,故一出便振动全词,声情激昂,荡气回肠! (张力)
集评 明·杨慎:“放翁词纤丽处似淮海,雄慨处似东坡。其感旧《鹊桥仙》一首(即此词),英气可掬,流落亦可惜矣。”(《词品》卷五)
鹊桥仙
陆 游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①。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②,我自是无名渔父。
注释 ①钓台:《舆地纪胜》卷八:“严子陵钓台。《元和郡县志》:‘在桐庐县西三十里,浙江北岸。’《通典》:‘桐庐县下有严子陵钓台。’又《图经》云:‘在桐庐县。景祐初,范文正公建祠,东西二台。祠中绘子陵像,附以方干处士。’”②严光:《后汉书·严光传》:“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馀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
霜浦归渔图 【元】唐棣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词人晚年归居山阴。山阴地近镜湖,因此词人期间常常“渔歌菱唱”。这首词表面上是写渔父,实际上是作者自己咏怀之作,借写渔父的生活与心情,表达自己的生活与心情。
上阕首先描写“渔父”的生活环境及日常所做之事。“一竿风月,一蓑烟雨”,是渔父的生活环境。两个“一”字,表明生活之清淡与艰辛。“家在”一句借用了严光不应汉光武的征召,反穿皮袄钓于富春江上,后反被光武帝召见的典故,暗指渔父虽离东汉严光的住处很近,但是并不想追逐名利。从“卖鱼”至“红尘”,表现词人已经看破了官场的黑暗与腐败,不愿再踏进去半步! 渔父虽以卖鱼为生,但是生怕走近城门,远远地避开争利的市场,更不肯向红尘深处追逐,以此来表现词人并不热衷于名利,只求过闲适自得的归隐生活的愿望。词人经历了常年的坎坷,毕生报国志愿无法实现,一颗拳拳之心已近绝望,再也不肯被官场玷污,这真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下阕头三句描写渔父捕鱼的场景。潮生时整理渔船,准备出去打渔,在潮平时系缆,张网打渔,在潮落时高唱归家。词人家居近湖,自然免不了会参与捕鱼的工作,所以这一方面是实写词人或者“渔父”的生活;另一方面却又表现了词人已经将自己看作是一名真正的隐士,并无分外之求,不像世俗中人那样沽名钓誉、利令智昏。歇拍“时人”三句承上“钓台”而言,说严光还不免有求名之心,这从他反披皮袄垂钓故意引人注意上可看出来。对朝廷已经绝望的陆游不希望别人把自己比作严光,更不希望别人将他的归居山阴比作严光的沽名钓誉,况且自己的报国大志,也不是严光所能比的。“无名”的“渔父”比严光还要清高,自己既然不能完成复国大业,就只想和大好河山天人合一,做一名普普通通的真正的渔父罢了。
“渔父”是文人诗歌作品中经常会遇到的一类形象,多用来彰显文人卓然独立的精神,张志和的《渔父》是其中最早且最有名的作品。然而本词中的“渔父”虽然清高自得,其实心中那团爱国的火却是从来没有熄灭过的。(张力)
集评 清·沈雄:“细味卒章,真是高隐之笔。”(《古今词话·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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