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魏玉侠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算只有、蛾眉队里,时闻杰出。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醉摩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 自由香,常思燕。家国恨,何时雪?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
秋瑾
这首词约写于光绪三十一、二年(1905—1906)间。这期间作者先后加入了光复会和同盟会,投身于革命活动。1905年创办了《中国女报》,频繁地发表文章和演讲,痛斥清廷腐败而招致帝国主义列强对我中华的蚕食瓜分;热心宣传革命,提倡女权。陈去病在《鉴湖女侠秋瑾传》中就描写她“每大集会……必抠衣登坛,多所陈说,其词淋漓悲壮,荡人心魂,与闻之者鲜不感动愧赧而继之以泣也。”这显示出她是一位极富宣传鼓动才能的革命活动家。秋瑾之所以令人肃然敬仰,是因为她对个人的不幸、家国之危亡不是仅仅停留在象李清照式的“愁”或“怨”上,而是起来抗争。她的这种壮举不但超越了一个封建女子的自我、甚至可以说超越了整个时代,故郭沫若先生称她“为民族解放运动,并为妇女解放运动,树立了一个先觉者的典型。”(《秋瑾史迹·序言》)秋瑾在这首词中亦表现出她是一个“最热心去爱国、爱同胞”(秋瑾《敬告姊妹们》)的巾帼英雄的形象。这首词对历史上的叛逆女性大加褒赞,对残害妇女的陋习大加鞭挞,并大声疾呼女同胞们共同努力,挣脱枷锁,投入到洗雪国耻之恨的民族解放斗争中去。这是一首提倡女权运动、欲雪家国恨的乐章。
起句“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这是一个设问句。面对混浊不堪的人世间而发问,无所畏惧、刚直不阿的英雄有几位是男人?然后笔锋一转,答“算只有、蛾眉队里,时闻杰出。”指出只有妇女队伍中才常有杰出的人才。起句语言犀利,以挑战般的质问毫不留情地从主观情感上把千百年压在女性社会之上的男权思想掀翻在地。这里的“男儿”显然是喻指那个以男权为中心的腐朽社会。“良玉勋名襟上泪”二句,以历史上的秦良玉、沈云英两个女中豪杰为例来喻自己未能取得象她们那样的勋名和事业,徒有满眶的热泪和一腔的鲜血,秦良玉是明朝忠州(今四川忠县)人,擅长骑射,能诗文,夫死代领其职,任总兵官,曾奉命抗击后金,屡立战功。沈云英是明朝浙江萧山人,能征战,通经史,曾代父职领兵守城。秋瑾很推崇她俩,在《题芝龛记》八章中也歌颂过,曰:“今古争传女状头,红颜谁说不封侯?马家妇共沈家女,曾有盛名振九州。”“吾侪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亦有雌。”“醉摩挲”三句是说醉抚长剑,发出悲咽的龙吟之声。这里暗用了传说中宝剑化龙的故事,又用了晋王嘉《拾遗记》中颛顼帝之剑常于匣中作龙虎吟之说,从秋瑾的诗词中不难发现她酷爱利剑,吴芝瑛《记秋女侠遗事》中就说:“在京师时,摄有舞剑小影,又喜作《宝刀歌》、《剑歌》等篇,一时和者甚众。”秋瑾曾以宝剑自勉曰:“斩尽妖魔百鬼藏,澄清天下本天职。”(《宝剑歌》)“醉摩挲、长剑作龙吟”与词人《鹧鸪天》中“夜夜龙泉壁上鸣”意近。说剑鸣,应是词人心声曲折的再现,表达了她要为自由、为雪家国之恨而献身的呐喊。然而壮志难酬,怎不令人无限的“悲咽”呢?
下片“自由香”四句,大意是自由的火炬何时燃烧,家国的仇恨何日可雪?这些正是秋瑾终身奋斗的目标。秋瑾不愧为女中豪杰,她不是沉溺于那种漫无边际的愁与恨之中,而是身体力行,走上社会、投入革命,敦促女同胞们关心民族命运。“劝吾侪今日”四句是说,愿我辈从今各自努力,去思想如何拯救民族的危亡,不要以衣饰的贵重为荣耀。这四句是全词的中心,秋瑾在其他诗词中也多次提及,号召妇女冲破封建的樊笼,打破过去的旧观念,去争取女权和自由,去关心和参加民族解放运动。最后利笔直指摧残妇女身心最甚的陋习:裹足,发生震耳欲聋的呐喊:“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无为”即没有意思)秋瑾在这里不单单是口头喊要改革,要挣脱束缚妇女的锁链,据记载,秋瑾婚后喜着男装,还曾将自己出嫁时的一双弓鞋以“改装无用”为由赠送给盟姊吴芝瑛,可见她早已放足。这在当时并不是一般的举动,这说明秋瑾是在积极实现自己发出的“三寸太无为,宜改革”的豪言壮语。
秋瑾在《踏莎行》一词中曾说自己“志量徒雄,生机太窄,襟怀枉自多豪侠。”事实上她为自由、为女权、为中华民族的兴亡,用笔发出的呐喊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并不是一介持剑勇士所能办到的。所以她虽然壮志未酬,但她的精神却受到了中国人民的万世景仰。这首词语言朴素,不事雕琢、直抒胸臆,字里行间洋溢出为拯救中华,为妇女解放而斗争的激情,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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