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炼类·用字勿露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 此词 “残杯”、“青塚”三句,同一荒茔酹酒,以蕴藉出之,沈伯时所谓词家 “用字不可太露”也。(俞陛云 《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词例】
青 玉 案
吴文英
短亭芳草长亭柳。记桃叶,烟江口。今日江村重载酒。残杯不到,乱红青塚,满地闲春绣。翠阴曾摘梅花嗅。还忆秋千玉葱手。红索倦将春去后。蔷薇花落,故园蝴蝶,粉薄残香瘦。
【解析】 “用字不可太露”,是宋人沈义父在 《乐府指迷》中所言。沈氏在文中标举作词四要,其三即为“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此一作词之法,具体化为就是,“如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 ‘红雨’、‘刘郎’等字; 说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又咏书,如曰,‘银钩空满’,便是书字了,不必更说书字;‘玉筋双垂’,便是泪了,不必更说泪……往往浅学俗流,多不晓此妙用,指为不分晓,乃欲直捷说破,却是赚人与耍曲矣。如说情,不可太露。”沈说虽然指的是作词“炼字下语”的修辞造句之法,但是内在含义又与词情创造的审美效果 (即直露与含蓄) 不无关联。对沈说,后人也有不同的看法。如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乐府指迷》 条目下曰:“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是说即指出为避浅俗而刻意修饰,则亦难免会有“为文而造情”之弊。王国维在 《人间词话》中予以更为尖锐的批评,“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此即是说,如一味追求“替代字”,则不如到类书中“对号入座”、机械套用即可。对此两种不同的审美倾向,今人蔡蒿云认为还是应该折衷对待。他说:词“炼句下语,以婉约蕴藉为贵。作慢曲更须留意及此。说某物,有时直说破,便了无余味,倘用一二典故印证,反觉别增境界。但斟酌题情,揣摩辞气,亦有时以直说破为显豁者。谓词必须用替代字,亦未免失之迂矣。”(《乐府指迷笺释》)我们认为,蔡氏所评还是深中肯綮的。沈义父之语,主要概括的是吴文英作词家法。梦窗作词欲求词情蕴藉,故喜炼字面,有时确也给人以“七宝楼台,碎折下来,不成片断”(张炎《词源》)之感。不过,此处所举的 《青玉案》词,尚可说是一首辞情相称的佳作。此词乃为悼念亡姬之作。词中 “残杯不到,乱红青冢,满地闲春绣”,俞陛云先生称之为“同一荒茔酹酒,以蕴藉出之”。荒茔,即荒芜的坟墓; 酹酒,指洒酒祭奠。此三句意为亡姬墓地久未祭扫,已是遍地野花,萧条荒芜。但从更深一层含义理解,则为人逝已久,昔日之乐难以追怀,此也可说是苏轼词“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江城子》)之意。但与苏轼词相比,吴词并不直接点明,而是通过对物体的客观描写,使词情含而不露,须充分调动想象方能领悟。此词下片歇拍“蔷薇花落”三句,也同上三句一样,体现出“用字不露”的艺术特色。如此,本来凄楚不堪的悼亡词,由于巧构词境,以物写情,意在言外,因而与情感表现较为直率的苏轼 《江城子》 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如果讲究炼字,一味地寻求朦胧,机械地套用替代字,且多用僻典,则也往往影响情感的自然表现,反倒使词作晦涩、呆板,破坏意境的完美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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