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叔“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与东风容易别”,于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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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叔“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与东风容易别”,于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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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与东风,《国粹学报》本作“始共东风”。

欧阳修词,学南唐冯延巳,清新雅致,情意深邃,秀丽婉约,如我们熟悉的《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等,但随着所遭遇人生挫折、仕途坎坷的增加,欧阳修词的人生感慨比冯延巳词要更深邃沉着,如“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踏莎行》);“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千秋去”(《蝶恋花》);“世路风波险,十年一别须臾”(《圣无忧》);“爱惜芳时,莫待无花空折枝”(《减字木兰花》)等,情中含景,情意浓郁,感慨深广,触及到人生的问题,对于这一主题特征,刘熙载以“深”,冯煦以“深致”概括之。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说:“永叔词只如无意,而沉着在和平中见。”直接以“沉着”二字论欧词,可能影响到王国维。

欧阳修另一些词的特征是闲旷萧散、豪气轩翥,初露豪放端倪。如《朝中措》:“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山色有无中”,本为王维《汉江》诗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在欧公词中,境界阔大,与飘逸的豪兴相谐调。苏轼很喜爱这首词,在《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全》词中说:“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欧阳修这类词对苏轼词的豪迈健举有明显的影响。冯煦《蒿庵论词》谓欧公词“疏隽开子瞻”,就是针对此类词而言的。

王国维这里所举的是欧阳修的《玉楼春》词句。这首词抒发的是沉重凄怆的离别之情,离开的是西京洛阳。欧阳修虽然官至参知政事(副宰相),但仕途坎坷,多遭磨难。苦难让他对社会人生有着更真切深刻的认识。《浣溪沙》云:“浮世歌欢真易失,宦途离合信难期。”这种人生体验,无丰富历练者难以道出。在《玉楼春》词中,欧阳修用“惨咽”、“肠寸结”等词语将离别之恨表达得很惨烈沉痛。“看尽洛城花”,词人故作放旷豪爽语,却更映衬其离别之悲惨。“人生自是有情痴”二句则从“惜别”这一具体事件上升到对人生普遍性问题的观审: 人总是多愁善感,摆脱不了多情之累,人情之悲喜原不管自然的风月。萧散豪放的胸襟和沉郁深邃的感慨相结合,正是王国维所谓“于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至”,这在当时晏殊、晏几道、张先等词人中是难得一见的,故而王国维称赞其“尤高”。

王国维批欧阳修《蝶恋花》(面旋落花)云:“字字沉响,殊不可及。”沉响也有“沉著”意,值得参看。欧阳修《蝶恋花》云:

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

如果把这首《蝶恋花》和上面的《玉楼春》相比,抒情之沉著二者是相近的;但胸襟的放旷雄健,则《玉楼春》明显稍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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