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山路有多远》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秋还浅呢,积雪还没有化尽。干燥的土地还没有从去冬的寒意中苏醒过来。一片黄叶从枯枝上漂落下来,紧跟着是另一片,就像是离了娘的孩子。这种离弃委实很让人揪心。不管土地有多辽阔,山路有多远,彼此都连着一根永远割不断的脐带。

——题记

远山一片苍茫。一条山路固执地伸向远方。

山路上,一行起伏不定的小黑点时隐时现,蜗牛一样吃力地爬向山外。那又是几个耐不住大山围困的农民工。又一场冰雹之灾扫过后,他们再次背起有些沉重的行囊,结伴去找寻山外的世界。绵长的大山蛇一样蜿蜒出去,让人看不到视线之外更遥远的地方。

一只山鹰盘旋一会儿之后飞远了,被翅膀划破的天空疼痛地掉下几粒金属的碎片。看不见麦穗的拔节,太阳躲进厚重的云层里,只透出几圈模糊的光晕。

山路到底有多远?谁也说不清。

黄昏时分,一个女人孤独地在村口张望。

她期盼已久的眸光里写满了忧伤,幽长的呓语早变成了咒语。这咒语在她心底长出了嫩芽。

旷野上起风了。薄暮还没有散尽,铅灰色的的云山一样从头顶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苍天上那个泛着白光的太阳就像一盏一不小心就会被大风吹灭的破旧灯笼。这个时辰,总有一盏孤独的青灯在窗口点亮。等得太久了,这微弱的灯光被游丝一样的呢喃和女人疼痛的呻吟掩盖了。黑夜,无边的黑夜沉沉地压了下来。

太阳照常升起。古怪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亮,那惨白的脸盘就像女人那张失去血色的脸。这个空洞的秋天,土地的腹部还没有隆起来。

强大牛一早赶着牛犁下了地。他要把自家那几亩压青地再深翻一遍,指望着来年秋后能有一个好收成。远处,飞雪中的德岭山被一条暗藏的雪线包围着,起起伏伏的山丘如同一个个沉重的问号,悬扣在头顶的苍天和土地的边缘。牛蹄踩下的深窝就像女人的眼睛,空洞而迷茫。脚后,牛犁翻出的瘦土悄无声息地裸露出泛黄的肌肤,松软而且无力。一只百灵鸟从田埂上募地飞起。这个季节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属于他的这片土地。三十多年啦,土地不管贫富,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就像他自己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土地被他的铁犁折腾的一塌糊涂。

这土地里怎愣是长不出好苗呢?他的心田里咋只长杂草不长庄稼呢?他娘老子的,这鬼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哩。”强大牛在心里骂着。牛不言不语,不管春种秋翻,听见主人的一声吆喝,噫——吁!牛就十分熟练地耕起地来,它耕起来就像一个精壮的汉子那样卖力。在牛的记忆里,它把秋天也记成了春天,春天来了它就得下很力给主人耕地。冬去春来,不屈不挠地耕。它心里知道:土地还活着呢!

日头很高了。强大牛肩抗着犁往回走,牛忠实地跟在他身后走。他的身后是经年不语的德岭山。德岭山又叫德岭公山,多少年了,关于这座山的传说他早有耳闻;它可是座老山呐,苍白的额头上刻写着岁月的沧桑。从他记事起,它就像一头金色的公牛,横卧在那里静静的窥视着脚下这个弹丸之地的小村庄,和这里发生的人情世故。这样杂乱无章地想着,牛“哞——哞——哞”的叫声打破了旷野的沉寂,让他心里直打颤。头戴羊皮帽,身穿黑色棉袄的他样子活像一只行走的乌鸦!

山脚下升起一缕炊烟。被他捂了一个冬天的土地被这一缕带着暖意的炊烟激活了,随之被激活的还有在他心里翻腾了许久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还不老,从心底萌生出的欲望,也多半与土地有关。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土地和女人是他的命根子,能守住自己的土地和老婆过一辈子怎么说也是一种幸福。有谁想要私自动土地的一根毫毛,不跟他拼命才怪呢。但他躁动不安的情绪,此时需要寻找一个出口,一旦有了某种机缘,就会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

他突然亮开沙哑的嗓门,唱起一首歌来——

为人娶不下个,好呀么好老婆。

倒不如到后草地,拉呀么拉骆驼。

歌声凄婉、悠长,久久地回荡在山山岭岭之间。

呀乎嗨——呀乎嗨——呀乎嗨——

远山。一个汉子的歌声应和着老牛的歌声,歌声渐远渐近,老牛手牵着的犍牛像是听到了某种号角,猛地挣开牛缰,撒开四蹄狂奔了起来。

铅灰色的云层变得更暗了,一场憋了很久的雨忽又被一阵大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了。

暮色渐浓。残阳的血线把土地上面的一切切割得支离破碎。顺着牛耳朵拉长的方向,强大牛看见半山腰上站着一个人:

他是宝泉乡乡长凌云。

记不清这是他多少次从德岭山上俯视那片旷野了。旷野上呈现出的辽阔、淡远,如同他扩散性的思维,混沌而迷茫,但又随着远天那一束神秘光晕的闪回,渐渐地清晰、明朗起来。

在头顶视线之内,一排低矮、破旧的土坯房一目了然。村头的一棵老榆树静静地守望在那里。几只山雀在雪地上寻找食物。几声狗吠,从小村里传来,传出去很远。

龟裂的土地,被大山的鞭影抽打得遍体鳞伤。

刺骨的冷风中,土地抱成一团窃窃私语,又弯弓一样拉开了距离。

这年头,就连土地都不太平了。

在这个慵懒的冬日里,一切都显得神秘而又渺远。

墙角下,有几个光棍汉缩着脖子,双手叉在袖筒里晒太阳。说是晒太阳,还不如说是在漫无边际地闲聊、骂娘。有人不停地搓着双手,站起身,又蹲下去,像是在做一种极不规则的广播体操。

从远处走过来一个头罩花头巾的女人。

他们都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张望,那垂涎欲滴的样子活像立在船头上侍机待发的鱼鹰。

“要是能有个婆娘搂着就好了,那才叫过瘾哩。”猫着瘦小腰身的二毛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股口水急迫地抢先说。

“睡你娘个头”手头连个光蹦子儿也没有,上哪去找婆娘去?你还是搂你奶奶家那头花母猪吧。二虎吐了口唾沫,愤愤地回了二毛头一句。

“这老天不给下雨,就这么干熬着,我那地里愣是长不出青苗来。要不赶开春咱们也出山寻根旺他们打工去,死呆在这个连鸟都留不住的鬼地方,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三虎叹了一口气。

“二毛头,别看了,眼馋也能馋死人哩!别他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尽想美事。我家还有一瓶地道的烧刀子,一醉解千愁呢。”狗蛋拉起二毛头就走。

几大杯烧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二毛头脸就涨成了猪肝色。狗蛋只是闷声闷气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青筋突起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像是要找人去拼命。

“狗蛋兄弟,走,去乡里找那狗日的凌乡长要返销粮去。去年的救济粮早他娘的吃光了,今年过冬的口粮还没有着落哩。我家就要断顿了。”

一直闷头不语的狗蛋晃起身猛拍了一下桌子。

“走就走,他奶奶的,再不要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摇晃着向乡政府癲去。

乡政府大院里静悄悄得出奇。前排一溜低矮的办公室门前有几颗杨树伸出干枯的枝丫。那向上屈伸的姿势像一双双乞讨的手掌。乡长的办公室“铁将军”把着门,其他乡干部的办公室也都空无一人。

“奶奶的,都死绝了?还是钻了他娘的耗子洞了?”

二毛头抬脚把蹭在他腿边的一条饿狗踢出去丈二远。那条饿狗很快逃离了他的视线。它凄厉的叫声刺痛了他火辣辣的神经。他条件反射似地弹跳了起来。“咔嚓”一声,一根树枝被他镂空折断,露出白渗渗伤口。

两人返回村时,日头已落下西山。

凌乡长家。妻子雅兰在厨房里忙活着炒菜,今天还特意做了一道丈夫最爱吃的蛋炒饭。凌云这几天忙些啥她也不知情。她自去年辞去幼儿园的工作后,用心做起了他的全职太太。丈夫有高血压病,回家后总是灰头土脸、闷声不语。这很让她为丈夫担忧。饭菜热了又凉,还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墙上的老式挂钟陪伴她走过十几年的光阴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两个女儿都还小,都在上小学。此时都进入梦乡。钟摆晃过来晃过去,就像她摇摆不定的心事。这些天,老有不少面露菜色的村民来找丈夫,一拨又一拨地找。见不着他们乡长的面,都骂骂咧咧地走了。她不禁替丈夫的安危忧心起来。

乡长到底躲哪去了?有人注意到他介天往那座荒山上跑。他莫不是中了什么邪?乡长凌云并没有中邪。他是在苦思冥想着一件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的事。为了这件事,他常常半夜披衣走出门外。他被一连串的问题搅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谁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啥药。“在这个节骨眼上,上级选调他担任这个没有人想来的穷乡僻壤的一乡之长,是是福是祸?是败走麦城的关云长?还是不肯过江东的项羽?“也许有些事一辈子都弄不清个头尾来。一颗流星自高空在一瞬间划落,闪现着某种思想,预示着某种意想不到的征兆。这是‘天降大任’呢?还是一种命运的魔方?

宝泉乡地处阴山北麓,与塔尔洪河血脉相连,东邻西拉穆仁草原。历史一路走来,战火、天灾、瘟疫、饿莩遍野,满目疮痍的赵王城遗止,让他不忍淬读。靠山村多半人口是走西口过来的,多少年过来了,‘贫穷”就像一盘石磨,沉重地压在山民们的心头。离宝泉村最近的靠山村,是穷得连鸟儿都留不住的“光棍村”

这些走包头绕后套的后裔,生活的贫苦和命运的多变使他们的脾性变得越来越古怪,就像这里的期货和气候一样多变。从潜意识的角度讲又无一例外地值守着某种秩序,这种潜在的秩序与土地有关,而他们的思想就蜷伏在泥土的深处。要想点燃他们内心那盏灯,就必须帮他们寻找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的喷射点又会在哪里呢?

顺着一只山鹰飞过的方向,远处的塔尔洪河像一条哈达飘过他的视线。

古道 西风 瘦马

断肠人

在天涯

这曲千古绝唱早已渗入他的血液和灵魂。

他就是走西口的后裔,自己的父辈驮儿带女,一路逃荒要饭的辛酸,再一次走进他的眼帘。

穷则思变,这是一个朴素得再不能朴素的真理了。

可是全乡只有市里下拨的十几万元扶贫款。这可是全乡农民们的活命钱呐。动用了这些钱,闹不好丢了乌纱帽不说,也许还有性命之忧。他想起了大禹治水的神勇,他想起了女娲补天的柔忍。这个是神话,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就是要把神话变成事实,让别人瞧瞧。

高天,似有一个声音在懵懵懂懂中传来,时儿迷茫,时儿又清晰起来。

远山,一片现代化的厂房、楼宇,鳞次栉比地浮现在他的视野中,那是大后山百年不遇的海市蜃楼。

也许,他千回百转的思绪只有德岭山知道。这样想着,他猛吸了一口清凉的山风,顿感有一股滚烫的地脉在他脚下涌动,漫过他的周身。此刻的他,如同一尊雕像,在冬日的太阳下熠熠生辉。

直到村长王虎林弓着腰不声不响地踱到他跟前,用布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他才触电似地回过神来。

“老村长”。

“凌乡长”。

四目对视。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凌乡长忽然感觉到老村长握紧他的手松弛了许多。那疑惑的眼神里间或包藏着些许敌意。

“凌乡长,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啦?你倒是表个态嘛,都快把人憋出病来了。这几天为了扶贫款的事,老哥我都快叫村里人骂破头了。我这个村长也干球不成了”

“山雀飞不远是因为它目光短浅,老鹰飞得高那是因为它的翅膀硬朗!”

甩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凌云骑上他那辆破旧的摩托车一溜烟地返回了乡政府。

“哼,日头还能从西边出来?看把你个外乡人日能的。霸住扶贫款不发,莫不是想,卖油郎独占花魁?咱就等着看一场免费的好戏吧!”

村长王虎林这样想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阴阳怪气地干笑了几声。打着口哨下山去了,还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乡政府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盟里、旗里的头头脑脑们正襟危坐。凌云乡长把他的扶贫开发计划和盘托出后,语惊四座。长时间的沉默过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惊得树上的麻雀焦躁不安,不规则地飞离树稍,像跳动的音符;插上翅膀的掌声飞出窗外,飞向空旷、渺远的大山深处。

这热烈的掌声很快被一阵急速的砸门声隔断了。

挥舞着撅头棍棒的一群村民破门而入。

领头的是老光棍钱满柜。在场的领导们都被这突发的事变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凌云,你吃了豹子胆了?都到了年关了,你扣住扶贫款不发放,到底安你娘啥狗心?”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干不成这个乡长,干脆回家抱孩子去吧!别龟缩在这儿丢人现眼。”

“割下他狗日的头祭祖去。”

“发钱。”

“发粮。”

“打死这狗娘养的狗屁乡长。‘

剑拔弩张。一场武斗一触即发。

凌乡长强压住心头的委屈,抬手抓住了一把镂空向他砸过来的撅头。”

“老乡,别冲动,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返销粮马上下发到各村。我们正在研究用扶贫款开矿的事,等开了铁矿我保证你们都过上好日子。就是豁出身家性命也要领着你们开成矿山,要是做不成这个营生,我自个儿卷铺盖坐牢去!乡亲们请先回家吧,我姓凌的说话若算不了数,你们尿在我头上。”

人群从一片骚动变成了异常的宁静。

闹事的村民们将信将疑,最后还是挨个离去。

一条暗河在土地下咕咕流淌。

一缕青烟垂直升起。

土地,在经历了千百年的变故后,依然透射出她仁慈的光芒。农民对土地的恩情,亘古不变,而土地的断裂带,恰是隐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要开矿就得占用靠山村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占用土地就是在动祖先的气脉。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要想让农民脱胎换骨就得打破传统,唤醒他们沉睡的思想。

一场场走村串户的现场办公会在田间地头、茅屋农舍里依次展开。乡干部们耐心地向村民们宣讲政策,心理疏导。乡里承诺给以村民占地补偿款,留一部分让他们做口粮田。不久,靠山村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块块土地被流转了出来。

得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带领村民们投入到另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去。

在雾气缭绕的田埂上,蹲着一个人,是强大牛。他铁青着一张脸,不停地抽着旱烟。这块土地,他整整守护了三十年了,一下子让他离弃这片和自己的女人一样的土地,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撕裂般的痛苦。直到村长带人把他从地头上拉起。他呆滞的眸光里突然射出饿狼一样的凶光。一把铁锹冲着村长的肩膀斜劈了过来,村长躲闪不跌,一头栽到在地上——

当一场灾难来临时,人们的命运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逆转。

一阵嘹亮的唢呐声从山路上传了回来。

外出打工的根旺被吹吹打打地抬回了村里。根旺80岁的老妈伏在儿子僵硬的尸体上欲哭无泪地述说着:“我家根旺回家了,他活出人样啦啦——呵呵!”

根旺是吴家三代单传的独根苗,出来打工的时候,根旺还没娶上媳妇哩。走的那天,根旺最后望了望荒凉的村庄,拍着自己的胸脯向村里人说:你们瞧着,我一定活出个人样来才回家。

头两年,没有多少文化的根旺只能和同伴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每到年关,同伴似图说服他回家时,他总是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你们太没种了,看不见烟囱就掉泪,一个个真是一只眼的耗子,离不开墙根。我根旺和你们不一样,不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绝不回家”他照旧在把自己栓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一身泥一身灰地干活,爬上爬下地忙碌,似乎永远不知道劳累。

这回根旺是风风光光地回来了,不过是被人抬着回村的。根旺穿一身毕挺的西装,那胸脯还是挺得老高。

据说事故是在根旺外出打工的第三年出的。说是事故,实际上是人为演绎出来的:第三个年关迫近,急着要混出个人样的根旺一不小心加入了一个组织。坐了一年牢的根旺依旧在工地上干,可临近领给工钱时,那狗日的包工头却没了影子。在没有暖气,冰窖一样的隔楼上苦等了十几天,还是不见工头的鬼影。打探消息的工友说,投资方没有和他们签订合同,讨工钱就费下气力了。这就看工头大爷的良心发现了。

根旺就自告奋勇地演了一出跳楼讨工钱的闹剧,不过这场闹剧被他演得太真实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根旺晃晃悠悠爬上了楼顶,走到了楼顶的边缘;楼下的惊呼声他一句也没听见。一团黑影一头栽了下来。

在根旺凸起的新坟前,村里人围成了一圈。

面对沉默不语的德岭公山,胳膊上挎着纱板的老村长和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背负苍天厚土作最后一次庄严的跪拜。

古老的德岭公山,巨人一样苏醒了。裂变的土地,在苦涩而甜蜜的阵痛中隆起了坚挺的脊梁;巨大的矿岩在溯风中裸露出发达的肌肤。二十多年前,这片土地上矗立起一座现代化的矿山。这里的人们大都过上了富裕的日子。随着矿山从艰难的起步到鼎盛到衰落,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依然没有淡出我的记忆。被现代文明所包围的村庄上,生长出一方富甲,也演绎出贫弱者的悲剧。在德岭公的东山口,有几座坟茔已长满荒草,偎依在老坟的周围。长眠在这里的,有矿难者,也有人因为家庭的变故选择了自弃生命的逃离。那个从穷山沟跑出来的头戴花头巾的外地女人,后来成了二毛头的女人,不幸的是:好日子还没过多久,二毛头却因为人心的隔膜,死于一次人为的矿难。已经有不少矿工被迫走出家乡,踏上了外出谋生之路。但代之而来的是:土地,在一片片荒芜,一如再不能怀孕的女人!农民祖辈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可避免地被挤压到时空的边缘。家园,时远时近的家园,在土地的裂变声中成了山民们最后的顶礼膜拜。他们知道,土地的魂魄还没有走远。

最后的土地,又有谁会为她做虔诚的参拜呢?

而山路,就在土地的不远处。

漠南

本名张承祥 。 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作家班;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包头作协会员。迄今有散文、歌、文艺评论等多篇作品散见于《草原》《鹿鸣》《北方作家》《延安文学》《包头晚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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