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溥浩《不育者》东方文学名著鉴赏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作者: 郅溥浩

【作家简介】米哈依尔·努埃曼(1889—1988)出生在黎巴嫩贝鲁特远郊的巴斯坎塔镇。祖父和父亲都是普通庄户人。他小学毕业后进入拿撒勒俄国东正教会办的一所师范学校。4年后(1906)又被保送到乌克兰波尔塔瓦一所神学校学习。5年学习期间,他深受俄国文学影响。1911年返回黎巴嫩。同年11月踏上去美国的航程。在美国,入华盛顿大学学法律和文学。1916年毕业。曾在一家商业公司做打字员。不久应征入伍,随美国军队开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法国前线。一年后退伍回纽约。这期间,他开始文学创作。早期的戏剧《父与子》、小说《不育者》等发表在当时北美的阿拉伯侨民刊物《艺术》上。

1920年4月20日,他与纪伯伦共同倡导,联络了10位阿拉伯旅美作家、人,在纽约成立了阿拉伯海外侨民文学团体——“笔社”。纪伯伦任社长,努埃曼任顾问。“笔社”的成立,对使阿拉伯文学从长期僵滞、保守、因袭的传统中解放出来,对加强文学与生活的联系起到了重要作用。“笔社”成员的创作不仅在海外产生重大影响,而且对阿拉伯本土文学的发展也发挥了特殊的作用。

1931年纪伯伦去世,“笔社”随之解体。翌年,努埃曼返回黎巴嫩。在故乡,他几乎过着隐居的生活,同时仍坚持不懈地进行创作。在北美期间,他写有中篇小说《一个天花病患者的日记》(1917)、短篇小说集《往事依依》(写于1914—1925年间,后在黎巴嫩结集出版)、文艺评论集《筛》。在黎巴嫩,写有中篇小说《相会》、短篇小说集《豪绅》、《粗腿肚》、诗集《眼睑的悄语》、传纪《纪伯伦评传》、回忆录《七十自述》、箴言集《路边的葡萄》等。努埃曼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作家。他的文艺评论集、评传、自传体作品,全是现代阿拉伯文学的滥觞。他的短篇小说数量不算很多,但其使人耳目一新的艺术风格、优美纯朴的语言、崇高的思想感情、对现实生活的敏锐观察和暴露,展现了一幅20世纪上半叶黎巴嫩社会生活的广阔画面。

《不育者》,郅溥浩、朱威烈译,载《努埃曼短篇小说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

【内容提要】1900年5月的一个晚上,阿齐兹和加米娜在保罗牧师的祝福声和数百名宾客投来的羡慕目光中喜结良缘。阿齐兹是个独生子,18岁辞别父母到美国,经商成功。返回故乡后,又做起新生意,在镇上建起了一座最漂亮的住宅。他刚满25岁,知书识礼,聪明勤奋,人人都夸他是镇上最好的青年。新娘加米娜除了具有仙女般迷人的美貌外,还是一位获得过女子学校毕业文凭的“才女”。父亲死后给她留下一大笔遗产。

婚后的最初几个月,加米娜犹如生活在阳光和煦的春天里,每天都像在过盛大的节日。她是新家庭的轴心,全家——丈夫、公公、婆婆——都围绕她转。新婚不久,夫妻双双就到贝鲁特、大马士革游玩。回家时,婆婆奔向加米娜,又是拥抱、又是亲吻,胜过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阿齐兹对她的爱与日俱增。他们几乎忘掉了各自的名字,而代之以“小公羊”、“小母羊”的昵称来呼唤对方。来访的高贵的客人们络绎不绝。客人们向他们道喜时,总忘不了说上一句:“祝愿早生贵子。”加米娜对这样的祝福感到厌烦。她想:她和阿齐兹的爱,不就是他俩完美而幸福的生活吗?一次,她向丈夫提出这一问题,满以为丈夫的想法也跟她一样。但当她听到丈夫的回答时是多么吃惊呀!丈夫说:“如果主赐给我们一位‘小天使’,我们的幸福不就更完美了吗?”结婚以来第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从她身上流入他身上的温热,没有感受到她的心跳和喷吐在他脸上的清香的呼吸。

对婆婆来说,似乎她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使媳妇过得舒坦。她不让加米娜做任何事,强使她整日穿金戴玉,守在家里。阿齐兹也请来了女佣。加米娜想打扫房间、洗洗餐具,做些轻微体力劳动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她发现,丈夫对她开始变得冷淡了。婚后已两年,她明显感到她与阿齐兹的鸿沟愈来愈大。一天,她听到婆婆与丈夫的对话,才揭开了她痛苦的心一直想揭开的谜:原来是因为她不育。婆婆主意已定,让阿齐兹带加米娜去贝鲁特求医。一年后,他们又去大马士革。找遍了郎中,寻遍了药方,走访了一个个修道院,加米娜依然没有怀孕。阿齐兹对她愈来愈粗暴,学会了抽烟酗酒,每天晚上独自一人就寝。家庭变成了一座无声息的坟墓。谁不合他的意,他就破口大骂,摔砸东西,这时家庭已变成了地狱。一次他打了加米娜,因为她不愿满身披戴去教堂。

加米娜肝肠寸断,心碎欲裂。茫茫苍穹,没有任何人她能对之倾述衷肠,唯一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可母亲又能明白些什么呢?母亲也把女儿不育看作天降恶报,奇耻大辱。加米娜本想在母亲那里得到安慰,反过来却要安慰母亲。

原来的女佣早已辞退。如今的加米娜像头牛在屋里屋外干活。刚坐下歇会儿,便会遭到婆婆大声喝骂。不幸的是,镇上的人很少有谁对她表示同情。母亲们看见她走来,故意让怀中的孩子向她拍手。这是有意要让她心碎。加米娜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哭着。她仿佛是走在那被岁月粉碎的希望的遗骸上,睡在那以往幸福的废墟中。那么,在这世上她还剩下些什么呢?她还活着干什么?可是难道一线希望都没有吗?“假如主赐给我一个孩子,我能找回那失去的幸福吗?”

奇迹终于发生了。结婚10年后,加米娜怀孕了。全家、全镇人的态度立即发生了变化。阿齐兹重又叫她“我的小母羊”了,尽管她再也不愿听到这像利刃般刺碎她心的名字。她不再叫丈夫是“我的小公羊”。如今,阿齐兹每晚回家,总要带回各种美味佳肴和贵重礼品。女佣也重新回到家里。婆婆重又制止加米娜干各种体力活。阿齐兹脸上又有了笑容,眼里又焕发出幸福的光芒。然而加米娜却再也感受不到生之乐趣。她虽然已经怀孕,可那是怎样怀的孕呢?终于有一天,她厌倦了生活,厌倦了人世。

阿齐兹像往常回到家,却不见加米娜。他在一棵冬青树下找到了她。加米娜身穿11年前的婚纱,躺在树下,已成一具僵尸。她给阿齐兹留下一封长信:

“我亲爱的无比尊敬的小公羊:我感谢你,我曾尝到过天堂幸福的滋味,这幸福是你爱情的结果!我给了你美丽的身躯,给了你一切作为回报。当你肯定我不能生育时,就像扔果核一样把我从你的生活中抛弃。还记得你怎么打我吗?我的心第一次伤痛,是当我了解到你爱我只是做为未来孩子的母亲。你以为我违反天性,做为女人,我会讨厌孩子吗?有多少个白天黑夜,我梦见怀中抱着孩子啊!现在一个小生命在我腹中蠕动,可他不是你的精血。但我不愿用欺骗、用通奸来换取你的爱。你应当知道,不育的是你,不是我……永别了……你的小母羊加米娜!”

一位朋友说他曾在纽约看见阿齐兹,问他是否已经续弦。他悲叹地答道:“再不会有第二个加米娜了!”

【作品鉴赏】《不育者》是努埃曼的早期短篇小说之一,发表于1916年。当时,在阿拉伯文学中,诗歌占着统治地位。小说这种形式还刚刚从西方借鉴过来。努埃曼、纪伯伦发表于本世纪初的小说,以其哀楚动人的故事、对封建礼教的大胆控诉,在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他们与埃及的穆罕默德·台木尔等同为阿拉伯小说的先驱。相比之下,努埃曼的小说在情节的编排、人物的塑造、以及题材的多样化上,似又略胜一筹。

像多数东方国家一样,本世纪初的黎巴嫩生活在封建社会中。传统的封建礼教和道德还牢牢统治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在婚姻、家庭关系上表现的尤为突出,造成无数个人和家庭悲剧,成为重大的社会问题。《不育者》所表现的正是这一悲剧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子嗣——传宗接代问题。小说将人物活动置于悲剧的氛围中,紧紧扣住子嗣这一主题展开。它的一个突出特点是细致的心理刻画。加米娜经历了新婚的欢乐、感情的失落、不育的痛苦,直到对生活绝望。在不同的境遇中,作者通过大量内心独白和客观剖析,层层深入地揭示了加米娜的内心世界,并通过事件的推进,展示了她的生命历程,直至悲剧结局。例如,当加米娜感到由于子嗣问题在她和丈夫之间蒙上一层阴影时,内心思忖:为什么她的爱那么深挚,像清泉般浸没了她的整个生命,以至阿齐兹成了她生命的一切。为什么她不要求增进幸福,而阿齐兹却要谈论什么“幸福的完美”、“爱情的增进”呢?特别是加米娜死前留下的长信,更是她内心郁结的悲愤感情的独白和宣泄,读来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通过细节描写烘托主人公的悲剧命运也是小说的一个特点。加米娜承受着没有“小天使”的痛苦,镇上的人却不能理解她。母亲们看到她走来,故意让怀中孩子向她拍手。她本想向母亲诉说衷肠,却不得不反过来安慰母亲。这些细节不仅渲染了加米娜的悽楚,也加大了小说深刻的社会内涵。

反衬和对比,是小说的又一特点。加米娜经历了丈夫和公婆态度的几番明显反复。新婚嬿尔,她是整个家庭的轴心。数年后,她一变而为全家怨恨的中心,丈夫对她任意打骂,婆婆盼她早死,她沦为家中的奴仆。当她终于怀孕后,又恢复了被宠爱的天堂般的生活。这一切都围绕她是否能给家庭带来一小生命,育还是不育。由此揭示了在封建社会中女人不过是生育的机器和传宗接代的工具。通过反衬和对比,加强了作品的暴露性和对社会的批判力。作品还有一个震颤人心的情节,是加米娜的怀孕是通奸的结果。不育的恰恰是厌恨不育的“正人君子”阿齐兹。小说的这一结尾,加重了对封建旧习的鞭笞,使人们更加同情加米娜——这一旧习的牺牲品,同时,也达到了让读者掩卷深思的艺术效果。《不育者》是至今仍拥有读者的少数阿拉伯早期小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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