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难一第三十六》译文与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难一第三十六

【题解】

“难”(nàn)是辩难,是韩非对前人成说的反驳,在文体上相当于今天的驳论文。为了深刻阐述势治学说,韩非旁征博引,搜集了不少传说、历史故事以及一些名人名言共二十八则,用对照辩驳形式分别加以分解辨析、评价论证,撰写成《难一》至《难四》四篇文章。

本文共九章,第一章从功利观点出发反对忠信崇尚诈伪;第二章反对君主“以身为苦”,以德化民,提倡以赏罚和处势治国;第三章反对儒家靠推己及人之爱治国,提倡通过“庆赏信而刑罚必”,防止臣重擅主;第四章反对孔子的礼,提倡不以礼之依违定是非,而以功罪定赏罚;第五章反对臣下极谏,明确君臣之间严格的等级关系;第六章贬黜隐士,明确君主与在野的处士的等级关系;第七章反对大臣之间诽谤,强调依法而行;第八章强调以势治国,尊主明法;第九章认为治国之忧不在于一用两用,而在于君主是否有术。

【原文】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舅犯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1]。”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

【注释】

[1]田:古同“畋”。打猎。偷:苟且、马虎。

【译文】

晋文公准备与楚国人交战,召见舅犯询问此事,说:“我准备与楚国人交战,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对此该怎么办?”舅犯说:“我听说,讲究多礼的君子,不讨厌多施忠诚和信用;两军交战期间不讨厌多用欺骗和诈伪。您就用欺诈敌军的方法好了。”文公让舅犯走了,而召见雍季来询问此事,说:“我准备与楚国人交战,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对此该怎么办?”雍季回答说:“烧毁树林来打猎,暂时可以获取较多的野兽,但以后一定就没有野兽了;用欺诈的方法来对待民众,可以骗取一时的民众,但以后一定不再有民众了。”晋文公说:“说得好。”就让雍季走了,用舅犯的计谋和楚国人交战而打败了楚国。回来后按功行赏,首先奖赏雍季然后才奖赏舅犯。群臣说:“城濮之战的胜利,是舅犯出的计谋。采用了他的计谋而最后才奖赏他,合适吗?”晋文公说:“这不是你们所能明白的。舅犯的建议,是暂时的权宜之策;而雍季的建议,才对国家的发展有长远利益。”孔子听了,说:“晋文公称霸天下,太应该了!既明白暂时的权宜之策,又明白长远利益。”

【原文】

或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凡对问者,有因问小大缓急而对也。所问高大,而对以卑狭,则明主弗受也。今文公问“以少遇众”,而对曰“后必无复”,此非所以应也。且文公不知一时之权,又不知万世之利。战而胜,则国安而身定,兵强而威立,虽有后复,莫大于此,万世之利奚患不至?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万世之利?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今日之胜,在诈于敌;诈敌,万世之利而已。故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且文公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谓“不厌诈伪”者,不谓诈其民,谓诈其敌也。敌者,所伐之国也,后虽无复,何伤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则所以胜楚破军者,舅犯之谋也;以其善言耶?则雍季乃道其“后之无复”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则以兼之矣。舅犯曰“繁礼君子,不厌忠信”者:忠,所以爱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爱而不欺矣,言孰善于此?然必曰“出于诈伪”者,军旅之计也。舅犯前有善言,后有战胜,故舅犯有二功而后论,雍季无一焉而先赏。“文公之霸,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赏也。

【译文】

有人说:雍季的对答,对晋文公的询问不恰当。凡是对答问题,关键在于根据所问问题的大小缓急来对答。如果所问的问题高尚宏大,而对答以卑下狭隘,那么圣明的君主是不会接受的。如今晋文公问“以少数兵力如何对付多数”,而雍季却对答说“以后一定没有第二次了”,这并不是应该用来的对答。况且晋文公既不懂一时的权宜之策,也不懂得长远利益。打仗并取得胜利,那么国家安定而君主地位稳定,兵力强大而威势树立,虽然今后出现同样的情况,也不会比这次战争取胜获得利益更大了,长远的利益还担心不到来吗?如果发动战争而不能取胜,那么国家就会灭亡,兵力就会衰弱,君主就会身死名灭,想免除今日的死亡还来不及,哪有空闲去等待长远的利益?要想等待长远的利益,关键要取得今天的胜利;今天的胜利,在于欺骗敌人;欺骗敌人,就是为了长远的利益罢了。所以说:雍季的对答,对晋文公的询问不恰当。而且晋文公也没弄懂舅犯所说的话。舅犯所谓“交战不嫌多用诈骗”,并不是说要去诈骗自己的民众,而是说去诈骗敌人。敌人,是自己所要征伐的国家,以后虽然没有第二次,又有什么损害呢?晋文公之所以先奖赏雍季,是因为他的功德吗?之所以战胜楚军,采了舅犯的计谋;是因为他说了好话吗?那么雍季说的只是“以后不能再采用这种方法获利”,这不能叫好话呀。舅犯则既有功德又有很好的言论。舅犯说:“讲究多礼的君子,不讨厌多施忠诚和信用。”忠诚,是用来爱护自己属下的;信用,是用来不欺骗自己子民的。如果既爱护又不欺骗,还有什么言论比这更好的呢?但他一定要说“战胜敌人的办法要用诈骗”,那是军队打仗的计谋。舅犯在战前讲了好话,在后面又使战争取得胜利,所以舅犯有两个功德但却被放在后面论赏,雍季没有一样功劳却先得到奖赏。“晋文公称霸天下,不也是应该的吗?”孔子不懂得正确的奖赏啊。

【原文】

历山之农者侵畔,舜往耕焉,期年,甽亩正[1]。河滨之渔者争坻,舜往渔焉,期年而让长[2]。东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3]。仲尼叹曰:“耕、渔与陶,非舜官也,而舜往为之者,所以救败也。舜其信仁乎!乃躬藉处苦而民从之。故曰:圣人之德化乎!”

【注释】

[1]甽:(quǎn)同“畎”,田边水沟。[2]坻:(chí)水中的小洲或高地。[3]苦窳:(yǔ)粗劣,不坚固。

【译文】

历山一带的农民互相侵占田界,舜就到那里去耕种,过了一年,田界就恢复正常了。黄河边上的渔民争夺打鱼的高地,舜就到那里去打鱼,过了一年人们都把打鱼的高地让给年纪大的人。东方部落的制陶人苦于陶器不坚固,舜就到那里去制陶,过了一年陶器就坚固了。孔子叹息说:“耕种、打鱼和制陶,都不是舜为官的职责,而舜去干这些事情,是为了拯救败坏的风气。舜的确真的仁爱呀!如此亲身来到艰苦之地而能让民众听从他。所以说:圣人的德行可以教化人。”

【原文】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然则仲尼之圣尧奈何?圣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而化?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可两得也。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盾之坚,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今尧、舜之不可两誉,矛盾之说也。且舜救败,期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已者,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赏罚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令朝至暮变,暮至朝变,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期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骄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

【译文】

有人问儒家的学者说:“舜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尧在什么地方呢?”那学者说:“尧在当天子。”这人又问:“然而为什么孔子认为尧很圣明?圣人处在君位上明察一切,就会使天下没有奸诈邪恶。如今耕地的打鱼的都不互相争夺,陶器不粗劣,舜又何必用德行去教化?舜去拯救败坏的风气,那就是尧有过失。认为舜很贤能,那么就是抹去尧的明察;认为尧很圣明,那么就是抹去舜的贤德的教化;不能两者都加以肯定。楚国有个卖盾与矛的人,称赞他的盾说:‘我的盾这样坚固,没有什么东西能刺穿它。’又称赞他的矛说:‘我的矛这样锋利,没有什么东西不能刺穿。’有人问:‘用你的矛刺你的盾,怎么样呢?’那人就不能应答了。那不能被刺穿的盾和没有什么东西不能刺穿的矛,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如今尧、舜不能同时赞誉,就像矛和盾不能同时被称赞一样。况且舜去拯救败坏的风气,一年纠正一个错,三年纠正三个错。舜这样的人数量有限,人的寿命也有限,而天下的过错却不会停止,用有限的去克服无限的,所能禁止的太少了。奖赏和惩罚能使天下人一定遵行,如果下令说:‘符合法令的奖赏,不符合法令的诛杀。’命令早上传达,傍晚人们的过错就会改正,命令傍晚传达,到早上人们的过错就会改正,十天之内全国人民的过错就会改正,哪需要等过一年呢?舜还不懂得用这种道理去劝说尧下令让天下人服从自己,却亲自去操劳,不也是没有法术么?况且那种使自己受苦然后去感化民众的方法,就是尧舜也难以做到的;掌握了权势去纠正下属过错的方法,是平庸的君主也容易做到的。想要治理天下,放弃平庸的君主都容易做到的方法,而去遵守尧舜都难以做到的方法,是不能治理好朝政的。”

【原文】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竖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为君主,惟人肉未尝,易牙烝其子首而进之。夫人唯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妒而好内,竖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闻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久宦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1]。’愿君久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

【注释】

[1]矜:自夸、自恃。盖:遮蔽、掩盖。

【译文】

管仲生病了,齐桓公到管仲家慰问他,说:“仲父病了,万一不幸逝世于天命,想要告诉我什么?”管仲说:“国君您就是不问我,臣我本来准备禀告您。希望您辞去竖刁,除去易牙,疏远卫国公子开方。易牙为您主管伙食,君主您只有人肉没有尝过,易牙就蒸了自己儿子的头进献给您。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儿子的,如今易牙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爱,又怎么会爱君主您呢?您生性忌妒而且爱好内宫女色,竖刁就割掉自己的生殖器来管理内宫。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身体的,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君主您呢?开方公子侍奉君主您十五年,齐国、卫国之间的距离要不了几天的行程,他抛弃自己的母亲,长期在外做官而不回家探母。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君主您呢?我听说:‘自恃虚伪不会长久,掩盖虚假不会久长。’希望您去除这三个人。”管仲最终死了,齐桓公并没按管仲的话去做。等到齐桓公死后,尸体上的蛆虫都爬出门外还没有入葬。

【原文】

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竖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管仲将弗用也。曰“不爱其死力,安能爱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纠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故为爵禄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于臣而奸不用于上,虽有竖刁,其奈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有道,则臣尽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管仲非明此度数于桓公也,使去竖刁,一竖刁又至,非绝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出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群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弊于后,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于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译文】

有人说:管仲用来当面禀告齐桓公的话,并不是有法度的人所说的话。之所以要去除竖刁、易牙,是因为他们不爱自身,而去迎合君主的欲望。管仲说:“连自身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君主呢?”然而臣下有以死效力为君主的,管仲就不会任用了。管仲说:“不爱自己效死力,又怎么会爱君主呢?”这是要君主去除忠臣啊。况且用不爱自身来推测其不爱君主,这就是用管仲不能为公子纠死来推测他不能为齐桓公而死,那么管仲也是在被除掉的范围里了。圣明的君主的治国的策略不是这样,是设置臣民的所想要的来让他们为自己立功,用爵位俸禄来勉励他们;是设置臣民所厌恶的来禁止他们为非作歹,所以建立了刑罚来威慑他们。奖赏有信而刑罚坚决,所以君主能举荐有功劳的臣子而奸邪的人不会被君主重用,虽然有像竖刁这样的人,又能把君主怎么样呢?况且臣子以死效力来与君主换取爵位俸禄,君主陈列爵位俸禄与臣下换取以死效力。君臣之间,不是父子那样的骨肉亲情,都是从计算利益而出发的。君主如果掌握治国策略,那么臣下就会尽心效力而不产生奸邪;君主如果没有掌握治国策略,那么臣下就会在上堵塞君主的圣明而在下谋取私利。管仲并不是向齐桓公阐明这种治国策略,而是让齐桓公去掉竖刁,去除一个竖刁另一个竖刁又会来到,这不是消灭奸邪的办法。况且齐桓公之所以死后尸体上的蛆虫爬出门外还得不到入葬的原因,是因为臣子权势太重。臣下权势太重的结果,就会控制君主。有了控制君主的臣子,那么君主的命令就不能向下传达,群臣的情况也不会向上通报君主。一个人的力量能够隔开君臣上下之间的联系,使君主听不到好坏,了解不到祸福,所以有像齐桓公一样死了得不到安葬的祸患。圣明的君主的治国策略是:一个人不兼任其他官职,一个官员不兼任其他事务;地位低下的人不必等待地位高贵的人来推荐,大臣不必依靠君主身边亲信来引见;百官能够有秩序地沟通,群臣就像车轮上的辐条聚集在车毂上那样归附君主;受到奖赏的人,君主了解他的功劳,受到惩罚的人,君主知道他的罪过。了解知道不会违背于前者,奖赏惩罚不会蒙蔽于后者,怎么会有死了不葬的祸患呢?管仲不是向齐桓公阐明这些道理,而是叫他去除这三人,所以说:管仲不懂得法度。

【原文】

襄子围于晋阳中,出围,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事,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事,寡人国家危,社稷殆矣。吾群臣无有不骄侮之意者,惟赫子不失君臣之礼,是以先之。”仲尼闻之曰:“善赏哉!襄子赏一人而天下为人臣者莫敢失礼矣。”

【译文】

赵襄子被围困在晋阳城中,突围后,奖赏有功的人五个,高赫成为受赏的第一人。张孟谈说:“晋阳城的解围,高赫并没有大功,如今成为受赏的第一个人,为什么呢?”赵襄子说:“晋阳城之事,我的国家危急,政权危险了。我的大臣们都有骄傲轻慢的我意思,只有高赫没有丧失君臣之间的礼节,因此最先奖赏他。”孔子听到这件事后说:“善于奖赏啊!赵襄子奖赏一个人而天下做臣子的都不敢失礼了。”

【原文】

或曰: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赏罚者,百官不敢侵职,群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诈之心。如此,则可谓善赏罚矣。使襄子于晋阳也,令不行,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于晋阳也,知氏灌之,臼灶生龟,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禁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明主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

【译文】

有人说:孔子不懂得什么是奖赏。那善于赏罚的人,百官都不敢侵犯职权,群臣都不会丧失君臣礼节。君主在上设置了他的法则,而臣下在下就没有奸诈的念头。像这样,那么才可以称为是善于赏罚。假使赵襄子在晋阳城时,命令不能得以执行,禁令不起制止作用,就等于是赵襄子没有国家,晋阳城没有君主,还有谁替他守城呢?如今赵襄子在晋阳城时,智伯瑶引晋水灌淹晋阳城,城中石臼和锅灶被水淹成了乌龟生存的地方了,而民众没有反叛的念头,这是君臣相亲的表现。赵襄子有君臣相亲的恩泽,掌握令行禁止的法则,仍然还有骄傲轻慢的臣子,这是赵襄子失去惩罚原则的缘故。做臣子的,参议政事有功劳的就奖赏。如今高赫仅仅是不骄傲轻慢,而赵襄子就奖赏他,是错误的奖赏。圣明的君主奖赏不授给无功的人,惩罚不加给无罪的人。如今赵襄子不惩罚骄傲轻慢的臣下,而奖赏没有功劳的高赫,赵襄子善于奖赏在哪里呢?所以说:孔子不懂得什么是善于奖赏啊。

【原文】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译文】

晋平公和群臣在一起喝酒,喝酒很畅快时,就感叹地说:“没有什么比当君主更快乐的了,只有君主的话是没有人敢违抗的。”师旷在晋平公跟前陪坐,便拿起琴来撞他。晋平公撩开衣襟躲避开了,于是琴撞坏在墙上。晋平公说:“太师拿琴撞谁?”师旷说:“如今有个小人在旁边说话,所以我拿琴撞他。”晋平公说:“说话的人是我。”师旷说:“哎呀,这不是当君主的人该说的话。”平公身边侍从请平公除掉师旷,晋平公说:“放了他,把这件事作为我的鉴戒。”

【原文】

或曰:平公失君道,师旷失臣礼。夫非其行而诛其身,君子于臣也;非其行则陈其言,善谏不听则远其身者,臣之于君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行,不陈人臣之谏,而行人主之诛,举琴而亲其体,是逆上下之位,而失人臣之礼也。夫为人臣者,君有过则谏,谏不听则轻爵禄以待之,此人臣之礼义也。今师旷非平分之过,举琴而亲其体,虽严父不加于子,而师旷行之于君,此大逆之术也。臣行大逆,平公喜而听之,是失君道也。故平公之迹不可明也,使人主过于听而不悟其失;师旷之行亦不可明也,使奸臣袭极谏而饰弑君之道。不可谓两明,此为两过。故曰:平公失君道,师旷亦失臣礼矣。

【译文】

有人说:晋平公丧失了做君主的准则,师旷丧失了做臣子的礼节。如果认为他的行为不对就惩罚他本人,是君主对臣下的准则;认为他的行为不对就陈述自己的意见,好好地加以劝谏不听那么就远远地离开他,是臣下对君主的原则。如今师旷认为平公的行为不对,不陈述作为臣子的谏言,而用君主的惩罚方法,举起琴来撞平公的身体,这是颠倒了君臣上下的位置,丧失了作为臣子的礼节。做臣子的,君主有了过错那么就劝谏,劝谏不听那么就看轻爵位俸禄辞职以待君主的省悟,这才是做臣子的礼节。如今师旷责备平公的过错,举起琴来撞平公的身体,即使是严厉的父亲也不会如此惩罚儿子,而师旷却对君主施行了这样的方法,这是大逆不道的做法呀。臣子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晋平公却喜欢而听从他,这是晋平公失去了做君主的准则。所以晋平公的这事迹不可以宣扬,因为它会使君主在听取意见方面犯错误而又觉察不到自己的失误;师旷的行为也不可以宣扬,因为它会使奸臣袭用过分劝谏而掩盖谋杀君主的行径。不能称颂这两件事,这是两种过错。所以说:晋平公丧失了作为君主的准则,师旷也丧失了作为臣子的礼节。

【原文】

齐桓公时,有处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见。桓公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亦无以下布衣之士。”于是五往乃得见之。

【译文】

齐桓公执政的时候,有个没有做官的人叫小臣稷,齐桓公三次前去拜访都没有见到。齐桓公说:“我听说身穿布衣的平民百姓不看轻爵位俸禄,就不能轻视大国君主;大国君主不喜好仁义,也就不能谦卑地尊重平民百姓。”于是第五次前往才见到小臣稷。

【原文】

或曰:桓公不知仁义。夫仁义者,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避卑辱谓之仁义。故伊尹以中国为乱,道为宰于汤;百里奚以秦为乱,道虏于穆公。皆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辞卑辱,故谓之仁义。今桓公以万乘之势,下匹夫之士,将欲忧齐国,而小臣不行,见小臣之忘民也。忘民不可谓仁义。仁义者,不失人臣之礼,不败君臣之位者也。是故四封之内,执会[1]而朝名曰“臣”,臣吏分职受事名曰“萌”。今小臣在民萌之众,而逆君上之欲,故不可谓仁义。仁义不在焉,桓公又从而礼之。使小臣有智能而遁桓公,是隐也,宜刑;若无智能而虚骄矜桓公,是诬也,宜戮。小臣之行,非刑则戮。桓公不能领臣主之理而礼刑戮之人,是桓公以轻上侮君之俗教于齐国也,非所以为治也。故曰:桓公不知仁义。

【注释】

[1]会:计算、算账。

【译文】

有人说:齐桓公不懂得仁义。仁义,就是担忧天下的祸害,避免全国的患难,不躲避卑贱屈辱才称为仁义。所以伊尹认为中原混乱,就通过做厨师的途径来求得商汤的任用;百里奚认为秦国混乱,就通过当奴隶的途径来求得秦穆公的任用。他们都担忧天下的祸害,避免全国的患难,不辞卑贱屈辱,所以称之为仁义。如今齐桓公以大国的权势,卑下地去见一个平民百姓,想要和他一起避免齐国忧患,但小臣稷却不愿意出来当官,这就是小臣稷忘记了民众。忘记了民众的是不能称为仁义的。仁义,就是不丧失做人臣的礼节,不败坏君臣之间的地位。因此在一个国家里,拿着计算的账簿作为礼物朝见君主的名叫“臣”,臣的下属差役按不同职责掌管政务的叫做“萌”。如今小臣稷是处在民萌地位的民众,却违背君主的意愿,所以不能称之为仁义。仁义并不在他身上,齐桓公还按照仁义以礼相待他。假使小臣稷有智慧才能而回避齐桓公,那是隐居,应当处以刑罚;如果他没有智慧才能而弄虚作假在齐桓公面前骄傲自大,那就是欺骗君主,应当处死。小臣稷的行为,不是该用刑就是该杀戮。齐桓公不能整治君臣之间的伦理而以礼相待该受刑该杀戮的人,这是齐桓公用轻视君王侮慢君主的习俗来教化齐国,这不是用来治理国家的办法。所以说:齐桓公不懂得仁义。

【原文】

靡笄之役,韩献子将斩人[1]。郤献子闻之,驾往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徇[2]?”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3]?”郄子曰:“吾敢不分谤乎?”

【注释】

[1]靡笄(jī):山名,在今山东省历城县南。[2]徇:巡行示众。[3]曩:(nǎnɡ)以往、过去。

【译文】

在靡笄战役中,晋中军司马韩献子将要斩杀人,主帅郤献子听到后,驾车前去救人。等赶到,那人已经被斩杀了。郤献子因此说:“为什么不拿他的尸体巡行示众呢?”郤献子的仆人说:“过去您不是要救他吗?”郤献子说:“我敢不为韩献子分担别人的指责吗?”

【原文】

或曰:郤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徇,劝之以徇,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郤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郤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已斩之矣,而郤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郄子且后至也。夫郤子曰“以徇”,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徇之谤。是子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涉者之胫也,奚分于纣之谤?且民之望于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且望郤子之得也;今郤子俱弗得,则民绝望于上矣。故曰:郤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郤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徇”,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于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郤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译文】

有人说:郤献子的话,不能不加分辨,因为它是不能分担别人对韩献子的指责的。韩献子所斩杀的人,如果是有罪的人,不能救他,救有罪的人,就是法制之所以败坏的原因,法制败坏那么国家就会混乱;如果是无罪的人,那么劝说将尸体巡行示众,这是从重惩处无辜的人,从重惩处无辜的人,民众因此就会产生怨恨,民众产生怨恨那么国家就会危险了。郤献子的话,不是使国家危险就是使国家混乱,不能不加分辨啊。况且韩献子所斩杀的人如果是有罪的人,郤献子要分担别人的什么指责呢?斩杀的如果是无罪的人,那么已经斩杀那人了,而郤献子才赶到,那么韩献子的被别人指责已成定局而郄献子方才到来。郤献子说“拿尸体巡行示众”,并不足以分担韩献子斩杀人的指责,反而增加人们对韩献子将尸体巡行示众的指责。这就是郤献子所说的分担指责吗?从前商纣王设置炮烙的酷刑,崇侯、恶来二人又建议砍掉过河人的小腿,这哪里是分担人们对商纣王的指责?况且民众对上面君主的希望是很强烈的,韩献子不能满足民众的希望,民众希望郤献子能做到;如今郤献子都不能做到,那么民众对上面就绝望了。所以说:郤献子的话不是在分担人们对韩献子的指责,而是增加了人们的指责。再说郤献子去解救被判有罪的人,那就是认为韩献子错了;但郤献子不说明韩献子错的原因,而且还劝说“将尸体巡行示众”,这是使韩献子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在下面使民众对上层统治者的希望断绝,又使得韩献子不知道自己的过错,我真不知道郤献子所说可以分担人们指责的依据是什么。

【原文】

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然而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然而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1]。”管仲曰:“臣富矣,然而臣疏。”于是立以为仲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可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可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可以治亲,故处仲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注释】

[1]三归:齐国规定市租(商租)的十分之三归国君所有。

【译文】

齐桓公解开管仲身上的捆绑的绳子并请他做相。管仲说:“我受宠爱了,然而我的地位还很卑下。”齐桓公说:“将先生的爵位设立在高氏、国氏两大贵族之上。”管仲说:“我的地位高贵了,然而我还很贫穷。”齐桓公说:“让先生您拥有国家十分之三的市租。”管仲说:“我富裕了,然而我与君主的关系还疏远。”于是齐桓公把管仲称为仲父。霄略说:“管仲认为地位卑贱的人不可以治理国家,所以请求地位立于高氏、国氏两大贵族之上;他认为贫穷的人不可以治理富贵,所以请求拥有国家十分之三的市租;他认为关系疏远的人不可以治理关系亲密,所以让齐桓公称他为仲父。管仲这不是贪婪,而是为了便于治理国家。”

【原文】

或曰:今使臧获奉君令诏卿相,莫敢不听,非卿相卑而臧获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从也[1]。今使管仲之治不缘桓公,是无君也,国无君不可以为治。若负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获之所以信也,奚待高、国、仲父之尊而后行哉?当世之行事、都丞之下征令者,不辟尊贵,不就卑贱。故行之而法者,虽巷伯[2]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虽大吏诎乎民萌。今管仲不务尊主明法,而事增宠益爵,是非管仲贪欲富贵,必暗而不知术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过誉。

【注释】

[1]臧获:奴婢。奴为臧,婢为获。[2]巷伯:春秋时官名,如后世的太监。

【译文】

有人说:“如今让奴婢带着君主的命令去诏告卿相,没有谁敢不听从,这并不是卿相地位卑贱而奴婢地位尊贵,而是因为君主有命令加在奴婢身上,没有谁敢不服从。如今使管仲治国不遵循桓公的命令,就是国家没有君主,国家没有君主就不可以进行治理。如果依靠桓公的威势,下达桓公的命令,这是奴婢使卿相服从的原因,为什么要等有了高氏、国氏、仲父那样的尊贵地位以后才能办事呢?当代的行事、都丞这种下达征召命令的小官,不避让尊贵的人,不照顾地位卑贱的人。所以办事按照法令,即使是宦官也可以使卿相服从;办事不按照法令,即使是大官也会在平民百姓面前屈服。现在管仲不致力于尊敬君主彰明法令,而从事于增进宠爱增加爵位俸禄,如果不是管仲贪图富贵,那么必定就是愚昧而不懂得法术。所以说:管仲有过错的行为,霄略有过错的赞誉。

【原文】

韩宣王问于樛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则国必忧矣。”

【译文】

韩宣王向樛留请教:“我想同时重用公仲和公叔两个人,这样做可以吗?“樛留回答说:“从前魏王同时重用楼鼻和翟强两个人就丧失了西河,楚王同时重用昭氏、景氏两个人就丧失了鄢地和郢地。现在您同时重用公仲和公叔两个人,这必定将使他们内争权外通敌,那么国家必定就有忧患了。”

【原文】

或曰:昔者齐桓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齿,而身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兑,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用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译文】

有人说:以前齐桓公同时重用管仲和鲍叔牙两人,成汤王同时重用伊尹和仲虺两人。如果同时重用两个大臣就是国家的忧患,那么齐桓公就不能称霸,成汤王也不能称王了。齐湣王就重用淖齿一人,结果自身被淖齿杀死在东庙;赵主父就重用李兑一人,结果自身被李兑围困饿死。君主有法术,同时重用两人不会成为祸患;君主没有法术,同时重用两人那么就会导致内争权外通敌,重用一人那么就会导致大臣专权而劫持杀害君主。现在樛留没有法术来规劝君主,却让他的君主去除同时重用两人的方法而采纳只重用一个人的方法,这样不是导致丧失西河、鄢和郢地的忧患,就是一定导致有杀身和饿死的祸患,这就是樛留没有好的法术来明智地提建议啊。

【评析】

“难”,读(nàn),在此用为论说、争辩之意。所谓的论说、争辩,就是韩非对某一件事,或某人的言行提出与当时流行的看法不一致的意见,它不但充分体现了当时百家争鸣的学术气氛,而且能大大地增进读者的思辨能力。

《难一》主要提出了九个争辩的问题。

首先韩非举出舅犯、雍季两人的计策,实际上舅犯的计策是错误的,而雍季的计策是正确的,但是事实的结果却是晋文公用了舅犯错误的计策解决了问题,而最终奖赏的却是雍季,这样做法到底对还是不对呢?这就引起争辩。最终提出了孔子的评语。舅犯的计策尽管解决了一时只需,但毕竟是错误的观点,而雍季的观点却是从国家的长远利益来谋划的。尽管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的生存,但是还是有正确和错误的区别。

其次是针对“舜是圣人,教化民众”的事情进行讨论,实际上,这看起来并没有问题,但是韩非认为,尧既然是圣人,就能治理天下,也就用不着舜去教化民众。舜去教化民众,说明舜就是圣人,那么尧必然就是无能之辈。韩非这种想法过于天真、幼稚、简单了,天下任何事都要有人去总领提纲,有人去具体办事。如果只有统治者一个人圣明,他再怎么能干,法律再怎么完善,都是不可能治理好一个国家的。实际上是,尧提出好的政策,舜忠实地去执行,这样才是合情合理的。

故事三是针对“竖刁、易牙、开方”这三个人好不好的问题,管仲建议齐桓公除掉他们。那么,到底是他们不好,还是齐桓公不对,还是管仲不懂得统治术?按韩非的意见,是管仲不懂得法度,如果依法办事,那么竖刁等人也就不会靠近齐桓公了;奸邪的人不能靠近君主,那么君主就不会受影响,从而就能治理国家了。实际上,问题的本质不在于“法”,而在于提高人们的认识,这样人们才会懂得“仁义礼智信”的道理,才能使人们减少奸邪而正直公正地做人。

故事四针对“高赫无功却受到奖赏”的问题进行探讨,赵襄子奖赏得对吗?孔子赞扬赵襄子善于奖赏,对不对呢?是有功重要还是有礼重要?韩非的这些说法又过于天真和简单了,赵襄子在突围后首先表彰高赫,其目的就是树立一个很好的榜样来安抚人心,让人们借以效仿。这种做法才是明智的,归根结底,这仍然是教化问题,统治者的统治方法不能仅是简单地赏功罚过,而是要进行各方面的教化。

故事五在阐述“领导人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随便说话”的问题,晋平公说“没有什么比做君主更快乐的了,只有君主的话是没有人敢违背的。”这样说话对不对呢,韩非认为晋平公的确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是一个小人说的话。而师旷也不应该用琴来扔向平公,采用这种惩罚方式确实超越了君臣关系、上下级关系。

故事六齐桓公去拜访小臣稷,颇像周文王拜访姜太公,又似后来的刘备拜访诸葛亮。那么齐桓公去拜访小臣稷对不对呢?是不是可以和周文王拜访姜太公相提并论呢?爱好仁义就是屈尊拜访、尊重平民百姓吗?韩非的这段评议很精辟,爱好仁义的确不是去屈尊拜访某一个平民百姓,某个平民百姓如果有智慧才能,他就应该响应统治者的号召,站出来为国家服务为人民服务。如果不愿意出来为国家为人民服务,那么他就应该避得远远地隐居,根本不会让人找到,也不会宣扬自己的名声。如果他是一个没有智慧才能的人,而虚妄地宣扬自己有智慧才能,那么他的确应该受刑罚。而统治者的责任是保护自己统辖下的全体人民的安居乐业,并不是去尊重某一个人,讨好某一个人,他应该尊重、讨好的是全体人民。只有他统辖下的全体人民生活得好了,才能说明他有仁义。

故事七韩献子斩杀人,郄献子没有救下来,于是郄献子干脆劝说韩献子将受刑人尸体示众,以表明自己是支持韩献子杀此人的。那么,郄献子的态度对不对呢?韩非认为郄献子是个虚伪的人,是个善于讨好领导拍马屁的人,他想救的人如果有罪,那么他就是在破坏法治;他想救的人如果无罪,那么他就应该指出韩献子乱杀无辜,并指出韩献子错误之处;而决不应该落井下石,将被斩杀的人的尸体示众。并且,领导人做出的行为,别人是无法分担的,就是好朋友之间做的事,也无法分担;事情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即使向民众隐瞒真相,那也是不长久的。所以,这教育我们对待每一件事情都要研究分析,才能得出正确公正的结论。

故事八说的是想要治理一个国家、或治理一个企业,是否都应该像管仲一样要求高贵、富裕、关系亲密才能进行治理呢?如果没有这些,是否能进行治理呢?韩非认为,管仲可以像奴婢一样奉君主之命,不必去要求那些地位、富贵和关系亲密呢?实际上,韩非这就弄错了等级关系!君主执政,大臣执政不能像奴婢一样奉命行事,大臣执政要拿出权威,如果大臣没有权威,谁能服从大臣的命令呢?而大臣的权威,则由君主赋予,如果君主对待大臣就像对待奴婢一样,谁又能服从大臣的权威呢?管仲之所以要求这些,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有君主赋予的权威,他有独立执政的权威。他只有拥有了独立执政的权威,不像奴婢一样奉命行事,他才能进行治理。否则,他与其他小官吏一样,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人。

故事九樛留认为同时重用两个大臣就会有忧患,因为他们之间会争名夺利,他的话正确吗?韩宣王可以听从他的话吗?韩非的这段评议很对,不论只重用一个人还是同时重用两人、三人,最关键的问题是统治者的统治手段,没有手段,重用一个人都是危险的,何况是重用两人、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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