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外储说右上第三十四》译文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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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储说右上第三十四

【题解】

《外储说右上》主要内容是三段经文和相应的说文,“经一”、“说一”说明君主务必牢牢掌控权势。赏罚毁誉如果对官吏都不起作用,这样的官吏要坚决铲除,把危害扼杀在萌芽状态,使君主能绝对控制官吏;“经二”、“说二”继承并发扬了申子的术治思想,将老子的无为思想移用到统治术上就是君主好恶不现,不使人臣窥测到真实意图,最后归结到“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经三”、“说三”主要阐述了韩非法治学说中的“法行所爱,不避亲贵”思想,并且进一步明确要明罚、必罚。

【原文】

君所以治臣者有三。

【译文】

君主用来统治臣下的方法有三种。

【原文】

势不足以化,则除之。师旷之对,晏子之说,皆舍势之易也而道行之难,是与兽逐走也,未知除患。患之可除,在子夏之说《春秋》也:“善持势者,蚤绝其奸萌[1]。”故季孙让仲尼以遇势,而况错之于君乎[2]?是以太公望杀狂矞,而臧获不乘骥[3]。嗣公知之,故不驾鹿;薛公知之,故与二栾博。此皆知同异之反也。故明主之牧臣也,说在畜乌[4]。

【注释】

[1]蚤:通“早”。[2]让:责备。遇:对待、相待。错:通“措”,举措。[3]狂矞(yù):人名,周文王时代人。臧获:古代奴婢的贱称。[4]牧:统治、主管。

【译文】

权势还不足以驯化的臣下,就除掉他。师旷的回答,晏婴的议论,都是舍弃了利用权势这种容易的方法,而推行难以实行的方法,这就如同与野兽赛跑,不知道除去祸患。祸患可以除去,这个道理在子夏解说《春秋》里:“善于把握权势的人,早早就杜绝臣下作奸的苗头。”所以季康子因为孔子使用了和自己相同的权势就责备他,何况这些举措放在君主身上呢?因此太公望杀掉狂矞,而奴婢也不会去乘坐不听使唤的骏马。卫嗣公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不用鹿来驾车;薛公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和两个孪生子博弈。这都是懂得君臣之间利害相反的表现。所以英明的君主统治臣下,其说法在畜养乌鸦的故事中。

【原文】

人主者,利害之轺毂也,射者众,故人主共矣[1]。是以好恶见,则下有因,而人主惑矣;辞言通,则臣难言,而主不神矣[2]。说在申子之言“六慎”,与唐易之言弋也。患在国羊之请变,与宣王之太息也。明之以靖郭氏之献十珥也,与犀首、甘茂之道穴闻也[3]。堂公知术,故问玉卮;昭侯能术,故以听独寝[4]。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劝“独断”也。

【注释】

[1]轺:(yáo)古代轻便的小马车。毂:(ɡǔ)这里用为车轮中心的圆木之意,其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射:谋求、逐取。[2]见:出现、显露。因:依靠,凭借。[3]珥:(ěr)珠玉耳饰。[4]卮:(zhī)古代一种盛酒器。

【译文】

君主,就像是利害的轴心,众人追逐利益都像辐条射向轴心一样投向君主,所以君主就成为共同的目标。因此君主的好恶显示出来,那么臣下就有了凭借,而君主就要受迷惑了;君主如果把臣下的话泄露,那么臣下就难以向君主进言,而君主也就不神明了。这种说法在申不害说的“君主应该在六个方面谨慎小心”,和唐易鞠谈论射鸟一定要谨慎的故事中得到验证。它的祸患体现在国羊表示悔改,以及韩宣王的叹息两则故事中。阐明它的是靖郭氏献上十个珠宝耳饰上和犀首、甘茂通过墙洞中偷听这两则故事。堂谿公懂得这种方法,所以询问玉杯之事;韩昭侯能运用这种方法,所以听后就独自睡觉。英明君主的统治方法,在于申不害劝说“君主独自决断”之事上。

【原文】

术之不行,有故。不杀其狗,则酒酸。夫国亦有狗,且左右皆社鼠也。人主无尧之再诛,与庄王之应太子,而皆有薄媪之决蔡妪也。知贵不能,以教歌之法先揆之[1]。吴起之出爱妻,文公之斩颠颉,皆违其情者也。故能使人弹疽者,必其忍痛者也[2]。

【注释】

[1]揆:(kuí)大致估量。[2]疽:(jū)中医指一种毒疮,在皮肉深处的叫疽。

【译文】

统治的方法不能推行,是有缘故的。卖酒的人不杀掉他养的恶狗,顾客就不敢进门买酒,酒就卖不出去而变酸。国家也有恶狗,况且君主身边的侍从都像是躲在神庙里的老鼠。一般的君主不能像尧那样两次诛杀反对自己的人,也不能像楚庄王答复太子那样,而都像薄媪那样自己的决策却要取决于蔡巫婆。弄明白贤能的人和无能的人,就用教歌的方法先对他们进行测试。吴起休掉爱妻,晋文公斩杀爱臣颠颉,都是违背他们感情的。所以能够让人给自己治疗毒疮的人,必定是能忍痛的人。

【原文】

赏之誉之不劝,罚之毁之不畏,四者加焉不变,则其除之。

【译文】

奖赏和称赞不能鼓励他,惩罚和馋毁不能使他害怕,赏、誉、罚、毁这四种手段加在他身上而不能改变他,这样的臣子就除掉他。

【原文】

齐景公之晋,从平公饮,师旷侍坐。景公问政于师旷曰:“太师将奚以教寡人?”师旷曰:“君必惠民而已。”中坐,酒酣,将出,又复问政于师旷曰:“太师奚以教寡人?”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出之舍,师旷送之,又问政于师旷。师旷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归,思,未醒,而得师旷之所谓——公子尾、公子夏者,景公之二弟也,甚得齐民,家富贵而民说之,拟于公室,此危吾位者也[1]。今谓我惠民者,使我与二弟争民耶?——于是反国,发廪粟以赋众贫,散府余财以赐孤寡,仓无陈粟,府无余财,宫妇不御者出嫁之,七十受禄米。鬻德惠施于民也,已与二弟争[2]。居二年,二弟出走,公子夏逃楚,公子尾走晋。

【注释】

[1]说:通“悦”,喜欢。[2]已:通“以”,用来。

【译文】

齐景公到晋国去,陪晋平公饮酒,师旷在一旁陪坐。齐景公向师旷请问治国方略说,:“太师准备用什么来教我?”师旷说:“君主一定要给人民施恩惠就行了。”酒宴进行中,喝得很畅快,将要离开时,齐景公再次向师旷请问治国方略说:“太师用什么来教我?”师旷说:“君主一定要给人民施恩惠就行了。”齐景公出了宴席的门到馆舍去,师旷送他,齐景公再次向师旷请问治国方略。师旷说:“君主一定要给人民施恩惠就行了。”齐景公回到馆舍后,思索这个问题,酒还没有醒,就明白了师旷所说的意思——公子尾、公子夏这两个人,是齐景公的两个弟弟,很得齐国民心,家里富裕高贵,而且民众喜欢他们,可以和王室相比,这可是危害我君位的人啊。如今师旷告诉我要给人民施恩惠,是让我和两个弟弟争夺民心吗?——于是齐景公返回齐国,就打开国家粮仓,发粮食给贫困的民众,分发国库中多余的财物,赐给孤儿寡母,国家粮库里没有陈粮,府库里没有多余的财物,君主没有亲幸过的宫女就让她们出宫嫁人,七十岁以上的人就享受国家禄米。齐景公给人民施恩惠,用这种方法来和两个弟弟争夺民心。过了两年,两个弟弟出国逃跑了,公子夏逃往楚国,公子尾逃往晋国。

【原文】

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登柏寝之台而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1]!后世将孰有此?”晏子对曰:“其田成氏乎!”景公曰:“寡人有此国也,而曰田成氏有之,何也?”晏子对曰:“夫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货,小斗斛区釜以收之。杀一牛,取一豆肉,余以食士。终岁,布帛取二制焉,余以衣士。故市木之价,不加贵于山;泽之鱼盐龟鳖蠃蚌,不贵于海。君重敛,而田成氏厚施。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趋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秦周之民相与歌之曰:‘讴乎,其已乎[2]!苞乎,其往归田成子乎[3]!'《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4]。’今田成氏之德而民之歌舞,民德归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公泫然[5]出涕曰:“不亦悲乎!寡人有国而田成氏有之。今为之奈何?”晏子对曰:“君何患焉?若君欲夺之,则近贤而远不肖,治其烦乱,缓其刑罚,振贫穷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给不足,民将归君,则虽有十田成氏,其如君何?”

【注释】

[1]泱:(yāng)水面广阔之意。[2]讴:(ōu)齐声歌唱。已:(yǐ)停止。[3]苞:本意为“包裹”之意。这里延伸为受保护之意。[4]女:通“汝”,你。[5]泫然:流泪貌。亦指流泪。

【译文】

齐景公和晏婴到渤海游玩,登上柏寝的高台而回头眺望自己的国家齐国,说:“美呀!恢弘盛大!雄伟壮丽!后世谁将拥有这个国家?”晏婴回答说:“恐怕是田成氏拥有它吧!”齐景公说:“我拥有这个国家了,而你却说是田成氏会拥有它,为什么?”晏婴回答说:“那田成氏很得齐国民心。他对待民众,在朝廷上向君主请求爵位俸禄赐给大臣,在下他私自加大斗斛区釜等量器来出借粮食,减小斗斛区釜等量器来收回粮食。杀一头牛,他只取一豆肉,余下的都拿给士人吃。一年到头,布帛等纺织品他只取三丈六尺,剩余的就拿给士人穿。所以市场上木材的价格,不比山上的更贵;湖泊里的鱼盐龟鳖螺蚌的价格,不会比海里的更贵。君主您加重聚敛财物,而田成氏丰厚地施舍。齐国曾经遇到严重的饥荒年,道边饿死的人不可计数,父子互手拉着手投奔田成氏的没有听说不能活命的。所以齐国秦周门外的民众互相歌颂他说:‘唱吧,我们就停步在这儿!受到保护呀,我们去归附田成子吧!'《诗经》上说:“虽无恩德赐给你,你们对我却载歌载舞。”如今田成氏的这样布施恩德而民众载歌载舞,民众的恩德都归向田成氏了。所以我说:‘恐怕是田成氏吧!'“齐景公流着眼泪哭泣着说:“这难道不令人太悲痛吗!我拥有国家将被田成氏占有了它。如今应该怎么办?”晏婴回答说:“君主何必担忧呢?如果君主想夺回国家,那么就接近贤能的人而疏远品德不好的人,整治国家混乱局面,放宽国家的刑罚,救济贫穷的人抚恤孤寡老人,施行恩德而资助不富足的人,民心将会归向您,那么虽然有十个田成氏,又能把您怎么样呢?”

【原文】

或曰:“景公不知用势,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夫猎者,托车舆之安,用六马之足,使王良佐辔,则身不劳而易及轻兽矣。今释车舆之利,捐六马之足与王良之御,而下走逐兽,则虽楼季之足无时及兽矣。托良马固车,则臧获有余。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夫不处势以禁诛擅爱之臣,而必德厚以与天下齐行以争名,是皆不乘君之车,不因马之利,舍车而下走者也。故曰:“景公不知用势之主也,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

【译文】

有人说:“齐景公不懂得运用权势,而师旷、晏子不懂得去除祸患。打猎的人,凭借车子的安稳,利用六匹马的脚力,让王良帮助驾车,那么自身不劳累就很容易地追上动作轻快的野兽了。如今放弃车子的便利,抛弃六匹马的脚力以及王良的驾驭,却下车跑着追逐野兽,那么即使是有楼季那样飞快的脚力也没有追赶上野兽的时候。依靠良马和坚固的车子,那么即使奴婢去追赶野兽也会绰绰有余。国家,犹如君主的大车;权势,犹如君主的马。君主不运用权势来禁止和惩处那些擅自施行仁爱的臣下,而一定要用深厚的仁德来和天下一般臣子用同样的行动来争取民心,这些都像不凭借君主的车,不依靠马的便利,下车却徒步跑的人啊。所以说:“齐景公是不懂得运用权势的君主,而师旷、晏子是不懂得去除祸患的大臣。”

【原文】

子夏曰:“《春秋》之记臣杀君、子杀父者,以十数矣。皆非一日之积也,有渐而以至矣。”凡奸者,行久而成积,积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杀,故明主蚤绝之。今田常之为乱,有渐见矣,而君不诛。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简公受其祸。故子夏曰:“善持势者,蚤绝奸之萌。”

【译文】

子夏说:“《春秋》所记载的臣子杀君主、儿子杀父亲的事,用十作为计算单位来计算了。这些事件都并不是靠一天积累起来的,而是有一个逐渐的发展过程才到这程度的。”凡是奸诈邪恶的人,活动时间长了,势力就会形成积累,这种积累形成后力量就大了,力量大了就能够诛杀君主,所以英明的君主及早就灭绝这种力量。如今田常作乱,已经有苗头出现了,而君主却不杀他。晏子不教他的君主禁止侵权犯法的臣子,而让他的君主实行恩惠,所以齐简公受到了祸害。所以子夏说:“善于掌握权势的人,要及早地灭绝奸诈邪恶的苗头。

【原文】

季孙相鲁,子路为郈令。鲁以五月起众为长沟,当此之为,子路以其私秩粟为浆饭,要作沟者于五父之衢而飡之[1]。孔子闻之,使子贡往覆其饭,击毁其器,曰:“鲁君有民,子奚为乃飡之?”子路怫然怒,攘肱而入,请曰:“夫子疾由之为仁义乎[2]?所学于夫子者,仁义也;仁义者,与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者也。今以由之秩粟而飡民,不可何也?”孔子曰:“由之野也!吾以女知之,女徒未及也。女故如是之不知礼也[3]!女之飡之,为爱之也。夫礼,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境内,大夫爱官职,士爱其家,过其所爱曰侵。今鲁君有民而子擅爱之,是子侵也,不亦诬乎!”言未卒,而季孙使者至,让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飡之,将夺肥之民耶[4]?”孔子驾而去鲁。以孔子之贤,而季孙非鲁君也,以人臣之资,假人主之术,蚤禁于未形,而子路不得行其私惠,而害不得生,况人主乎!以景公之势而禁田常之侵也,则必无劫弑之患矣。

【注释】

[1]子路:又称季路,即仲由,春秋时鲁国人,孔子的学生。飡:(cān)古同“餐”。[2]疾:通“嫉”,嫉妒、憎恨。[3]故:通“固”,原来。[4]肥:季孙自称。

【译文】

季康子任鲁国的相,子路任郈县的县令。鲁国在五月份发动群众挖掘长沟,当这个工程进行的过程中,子路用自己的私人俸禄所得的粮食做成稀饭,邀请挖掘长沟的人到五父之衢来吃饭。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就让子贡前去倒掉他的饭,砸毁盛饭的餐具,说:“鲁国君主拥有的民众,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吃饭?”子路勃然大怒,捋起袖子露出胳膊闯入孔子的住所,问道:“先生嫉妒我仲由行仁义吗?从先生这里学到的,就是仁义;所谓的仁义,就是和天下人共同拥有而且共享自己的利益。如今我用仲由私人俸禄所得的粮食而给民众吃,您却不允许为什么?”孔子说:“仲由太粗野了,我还以为你懂得这个道理,你却不懂得。你原来如此不懂社会行为规范呀!你给民众吃饭,是爱他们。所谓的社会行为规范,是天子爱天下百姓,诸侯爱国内百姓,大夫爱自己官职所辖范围内的人,士人爱家人,超过自己所爱的范围就叫做侵犯。如今鲁国君主有自己的民众而你却擅自去爱他们,这样你就侵犯了鲁国君主,这不是胆大妄为吗?”话还没说完,而季孙的使者就来了,责备孔子说:“我季肥发动民众驱使他们,先生却派弟子去招呼他们并给他们吃饭,将要夺取季肥的民众吗?”孔子因而驾着车子离开了鲁国。以孔子的贤能,而季孙还不是鲁国的君主,只是依靠了臣子的地位,凭借君主的权术,祸害还没有形成之时就及早禁绝,而子路不能施行他私人的恩惠,而危害就不能产生了,更何况是君主呢!凭借齐景公的权势而禁绝田常的侵犯,就一定没有劫持杀害君主的祸患了。

【原文】

太公望东封于齐,齐东海上有居士曰狂矞、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1]:“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于营丘,使吏执杀之以为首诛。周公旦从鲁闻之,发急传而问之曰[2]:“夫二子,贤者也。今日飨国而杀贤者,何也[3]?”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议曰:‘吾不世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无求于人者,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且无上名,虽知,不为望用;不仰君禄,虽贤,不为望功。不仕,则不治;不任,则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禄则刑罚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当谁为君乎?不服兵革而显,不亲耕耨而名,又非所以教于国也。今有马于此,如骥之状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驱之不前,却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则臧获虽贱,不托其足。臧获之所愿托其足于骥者,以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为人用,臧获虽贱,不托其足焉。已自谓以为世之贤士而不为主用,行极贤而不用于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诛之。”

【注释】

[1]太公望:俗称姜太公。[2]周公旦:西周思想家。姓姬名旦。生卒年不可考。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曾辅佐武王及其子成王执政,为周朝提出了成套的统治思想。[3]飨:(xiǎnɡ)通“享”,享受。

【译文】

太公望分封在东边的齐国,齐国东海上有两位隐士叫做狂矞、华士,兄弟两人发表议论说:“我们不做天子的臣子,不做诸侯的朋友,亲自耕作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我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不要君主给的名位,不要君主发的俸禄,不去做官而从事体力劳动。”太公望来到营丘,派官吏抓捕并杀掉他们作为首要惩处的对象。周公旦从鲁国听到这个消息,派发紧急的信使去责问他说:“那两个人,是贤能的人。如今您享有封国就杀害贤能的人,为什么呢?”太公望说:“这兄弟二人发表议论说:‘我们不做天子的臣子,不做诸侯的朋友,亲自耕作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我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不要君主给的名位,不要君主发的俸禄,不去做官而从事体力劳动。’他们是不臣服天子的人,也是我吕望不能使之臣服的人啊;他们不和诸侯交朋友,就是使我吕望不能驱使他们;亲自耕作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他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这就使我吕望不能用奖赏、惩罚来激励、约束他们。况且他们不要君主给的名位,即使他们有智慧,也不能为我吕望所用;不仰慕君主发的俸禄,即使贤能,也不能为我吕望建立功业。他们不做官,就无法治理;他们不接受任用,就是对君主不忠。况且先王之所以驱使臣子民众,不是爵位俸禄就是刑法惩罚。如今这四种手段都不能够用来驱使他们,那么我吕望将给谁当君主呢?不打仗立功而显贵,不亲自耕耘而出名,这又不是用来教导国人的方法。如今在这里有匹马,样子像骏马,是天下最好的马。然而驱赶它却不前进,勒住它却不停止,让它往左它不向左,让它往右它不向右,那么奴婢们虽然卑贱,也不会依托它的脚力。奴婢们之所以希望把脚力寄托在良马身上,是因为依托良马可以得到利益,避免危害。如今它不能为人所用,奴婢们虽然卑贱,也不会把脚力寄托在它身上。这样,狂矞、华士两人自以为是世上贤能的人而不愿意被君主所任用,品行极其贤能而不能被君主使用,这种人就不是英明君主所任用的臣子,也就像不能驱使的骏马了,因此我就杀了他们。”

【原文】

一曰:太公望东封于齐。海上有贤者狂矞,太公望闻之往请焉,三却马于门而狂不报见也,太公望诛之。当是时也,周公旦在鲁,驰往止之,比至,已诛之矣。周公旦曰:“狂矞,天下贤者也,夫子何为诛之?”太公望曰:“狂矞也议不臣天子,不友诸侯,吾恐其乱法易教也,故以为首诛。今有马于此,形容似骥也,然驱之不往,引之不前,虽臧获不托足于其轸也。”

【译文】

另一种说法:太公望分封在东边的齐国。渤海边上有一个贤德的人名叫狂矞,太公望听说后前往请他,多次在他门前勒马停车拜访但是狂矞没有答应见面,太公望就杀了他。正当这个时候,周公旦在鲁国,驰马前往制止太公望杀狂矞,等他赶到时,太公望已经杀了狂矞。周公旦说:“狂矞,是天下贤德的人,您为什么要杀他呢?”太公望说:“狂矞发表议论说,不做天子的臣子,不做诸侯的朋友,我害怕他扰乱法令,改变教化,所以将他作为首先惩处的对象。如今有匹马在这里,样子像骏马,然而驱赶它不走,拉它也不向前,即使是奴婢们也不会把脚力寄托在它拉的车子上。”

【原文】

如耳说卫嗣公,卫嗣公说而太息[1]。左右曰:“公何为不相也?”公曰:“夫马似鹿者而题之千金,然而有千金之马而无千金之鹿者,马为人用而鹿不为人用也。今如耳,万乘之相也,外有大国之意,其心不在卫,虽辨智,亦不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注释】

[1]说:(shuì)游说、劝说。说:(yuè)古同“悦”,喜悦。

【译文】

如耳游说卫嗣公,卫嗣公喜悦却长叹。他身边侍从说:“您为什么不让如耳担任相呢?”卫嗣公说:“那跑起来像鹿一样快的马可以标价千金,然而只有价值千金的马而没有价值千金的鹿,这是因为马能被人们使用而鹿不能被人们使用。如今如耳,是做大国的相才,他有到外面大国谋职的念头,他的心不在卫国,虽然他有辩才和智谋,但是也不能为我所用,我因此不让他担任相。

【原文】

薛公之相魏昭侯也,左右有栾子者曰阳胡、潘其,于王甚重,而不为薛公。薛公患之,于是乃召与之博,予之人百金,令之昆弟博;俄又益之人二百金。方博有间,谒者言客张季之子在门,公怫然怒,抚兵而授谒者曰:“杀之!吾闻季之不为文也。”立有间,时季羽在侧,曰:“不然。窃闻季为公甚,顾其人阴未闻耳。”乃辍不杀客,大礼之,曰:“曩者闻季之不为文也,故欲杀之;今诚为文也,岂忘季哉!”告廪献千石之粟,告府献五百金,告驺私厩献良马固车二乘,因令奄将宫人之美妾二十人并遗季也[1]。栾子因相谓曰:“为公者必利,不为公者必害,吾曹何爱不为公?”因斯竞劝而遂为之。薛公以人臣之势,假人主之术也,而害不得生,况错之人主乎[2]!夫驯乌断其下翎焉。断其下翎,则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驯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禄,不得无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禄,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注释】

[1]奄:通“阉”,指丧失了生殖能力的男人,因而称这种在宫中服役的人为奄。多指宦官。遗:给予、馈赠。[2]错:通“措”,安置。

【译文】

薛公田文担任魏昭王相时,身边侍从中有一对孪生兄弟叫阳胡、潘其,在魏昭王那里很受器重,却不为薛公效劳。薛公对此很担忧,于是召见和他们赌博,给他们每人一百金,让他们兄弟二人赌博;过一会儿又给每人增加二百金。刚赌了一会儿,通报的官员说门客张季的儿子在大门口,薛公勃然大怒,拿兵器递给通报的官员说:“杀掉他!我听说张季不肯给我田文效劳。”站了一会儿,刚好张季的党羽在旁边,说:“不是这样的。我私下听说张季很想为您效劳,只是他暗中出力而还没有让您听说罢了。”于是薛公就停止了杀人的命令,不杀门客张季的儿子,而且厚礼相待他,说:“过去我听说张季不肯给我效劳,所以想杀掉他儿子;如今我知道他确实肯给我田文效劳,我怎敢忘记他呢?”于是通知管粮仓的拿出一千石的粮食,通知管金库的拿出五百金,通知马夫从自己私人的马厩里拿出好马和坚固的车二辆,又传令宦官把宫女中漂亮的姬妾二十人一并赠送给张季。这对孪生兄弟在一旁商议说:“为薛公出力必然得利,不为薛公出力必然有害,我们为什么不情愿为薛公效劳呢?”因此私下互相勉励终于肯给薛公效劳了。薛公用臣子的权势,凭借君主的权术,尚且使祸害不能发生,何况让君主使用这些方法呢?驯养乌鸦的人剪断乌鸦的翅膀和尾下长羽。剪断了乌鸦的翅膀和尾下长羽,就必然要靠人喂养,怎么能不驯服呢?英明的君主畜养臣子也是这样,使臣子不得不贪求君主授予的俸禄,不得不臣服于君主授予他的名位。贪求君主授予的俸禄,臣服于君主授予的名位,怎么能不驯服呢?

【原文】

申子曰:“上明见,人备之;其不明见,人惑之[1]。其知见,人惑之;不知见,人匿之[2]。其无欲见,人司之;其有欲见,人饵之[3]。故曰:吾无从知之,惟无为可以规之。”

【注释】

[1]见:出现、显露。[2]知:通“智”。下文“有知”、“无知”之“知”皆同此。[3]司:通“伺”,伺机。

【译文】

申不害说:“君主能明察,人们就会防备他;不能明察,人们就会惑乱他。君主的智慧显露出来,人们就会惑乱他;无知显露出来,人们就会隐瞒他。君主没有欲望显露出来,人们就会伺机探询他;有欲望显露出来,人们就会引诱他。所以说:我没有办法了解臣下,只有无所作为才可以窥视臣下。

【原文】

一曰:申子曰:“慎而言也,人且知女;慎而行也,人且随女。而有知见也,人且匿女;而无知见也,人且意女[1]。女有知也,人且臧女;女无知也,人且行女[2]。故曰:惟无为可以规之[3]。”

【注释】

[1]意:意料、猜测。[2]臧:通“藏”,躲避。[3]规:通“窥”。

【译文】

另一种说法:申不害说:“你的言论谨慎,别人将会了解你;你的行为谨慎,别人将会追随你。然而你的智慧显露出来,别人将会隐藏真情隐瞒你;然而你的无知显露出来,别人将会猜测你。你要是有智慧,人们将会躲避你;你要是没有智慧,人们将会对你采取行动。所以说:‘只有无所作为才可以窥视臣下。

【原文】

田子方问唐易鞠曰:“弋者何慎?”对曰:“鸟以数百目视子,子以二目御之,子谨周子廪[1]。”田子方曰:“善。子加之弋,我加之国。”郑长者闻之曰:“田子方知欲为廪,而未得所以为廪。夫虚无无见者,廪也。”

【注释】

[1]周:周密。廪:(lǐn)米仓。

【译文】

田子方请问唐易鞠说:“射鸟的人要注意什么?”唐易鞠回答说:“鸟用几百双眼睛盯着你,你只有两只眼睛来防御鸟,因此你要周密地守护你的米仓。”田子方说:“好。你把这个道理用在射鸟上,我把这个道理用在管理国家上。”郑国的长者听说这件事后说:“田子方知道要守护米仓,却不知道守护米仓的方法。虚静无为不显露出欲望的人,才能守护米仓。”

【原文】

一曰:齐宣王问弋于唐易子曰:“弋者奚贵?”唐易子曰:“在于谨廪。”王曰:“何谓谨廪?”对曰:“鸟以数十目视人,人以二目视鸟,奈何不谨廪也?故曰:‘在于谨廪’也。”王曰:“然则为天下何以为此廪?今人主以二目视一国,一国以万目视人主,将何以自为廪乎?”对曰:“郑长者有言曰:‘夫虚静无为而无见也。’其可以为此廪乎!”

【译文】

另一种说法:齐宣王向唐易鞠先生请问射鸟的办法说:“射鸟要重视什么?”唐易鞠先生说:“在于谨慎地守护米仓。”齐宣王说:“什么叫谨慎地守护米仓?”唐易鞠先生回答说:“鸟儿用几十双眼睛盯着人,人只有两只眼睛来看鸟,怎么能不谨慎地守护米仓呢?所以说:‘在于谨慎地守护米仓。'”齐宣王说:“那么如何用守护米仓那样的方法守护国家?如今君主只能用两只眼睛看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人则用万双眼睛盯着君主,君主将用什么方法像守护米仓那样自己去守护国家呢?”唐易鞠先生说:“郑国的长者曾经说过:‘虚静无为而不显露出欲望。’这才可以守护国家这一米仓了吧!”

【原文】

国羊重于郑君,闻君之恶己也,侍饮,因先谓君曰:“臣适不幸而有过,愿君幸而告之。臣请变更,则臣免死罪矣。”

【译文】

国羊被郑君重用,他听说国君厌恶自己,于是在陪伴郑君喝酒时,因而先告诉国君说:“我如果不幸犯了过错,希望君主能爱护我,告诉我错的地方。请让我改正,那么我就会免除死罪了。”

【原文】

客有说韩宣王,宣王说而太息[1]。左右引王之说之曰先告客以为德。

【注释】

[1]太息:呼气为主的深呼吸,出声长叹的表现。

【译文】

有说客游说韩宣王,韩宣王高兴又出声长叹。他身边侍从把韩宣王喜欢说客的态度争先告诉说客以此作为自己的恩德。

【原文】

靖郭君之相齐也,王后死,未知所置,乃献玉珥以知之。

【译文】

靖郭君田婴担任齐国的相,王后死了,还不知道谁将被立为王后,于是就献上玉制耳饰来了解此事。

【原文】

一曰:薛公相齐,齐威王夫人死,中有十孺子皆贵于王,薛公欲知王所欲立而请置一人以为夫人。王听之,则是说行于王,而重于置夫人也;王不听,是说不行,而轻于置夫人也。欲先知王之所欲置以劝王置之,于是为十玉珥而美其一而献之。王以赋十孺子。明日坐,视美珥之所在而劝王以为夫人。

【译文】

另一种说法:薛公当了齐国的相,齐威王夫人死了,宫中有十个姬妾都被齐威王所宠爱,薛公想知道齐威王所要立的人以便请求立此人为夫人。齐威王如果听从建议,那么这就是自己的建议被齐威王所采用,而且会被新立的夫人所器重;齐威王如果不听从自己的建议,这个建议不被采用就会被新立的夫人所轻视。薛公想要预先知道齐威王所要立的人然后再去劝说宣王立她为夫人,于是就制作了十个玉制耳饰而其中一个特别精美而献给齐威王。齐威王将这十个玉制耳饰送给十个姬妾。第二天薛公陪坐时,看那只精美的耳饰带在谁的耳朵上从而就劝齐威王将谁立为夫人。

【原文】

甘茂相秦惠王,惠王爱公孙衍,与之间有所言,曰:“寡人将相子。”甘茂之吏道穴闻之,以告甘茂。甘茂入见王,曰:“王得贤相,臣敢再拜贺。”王曰:“寡人托国于子,安更得贤相?”对曰:“将相犀首。”王曰:“子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乃逐之。

【译文】

甘茂任秦惠王的相,秦惠王宠爱公孙衍,与公孙衍私下讲话,说:“我将要让你任相。”甘茂手下的官吏从孔洞中偷听到此话,就将此话告诉了甘茂。甘茂进宫拜见秦惠王,说:“大王得到贤能的相,我冒昧地拜两拜来表示祝贺。”秦惠王说:“我把国家托付给先生,怎么会另得贤相了?”甘茂回答说:“大王将让犀首公孙衍任相。”秦惠王说:“先生从哪里听说此事?”甘茂回答说:“犀首公孙衍告诉我的。”秦惠王生气犀首公孙衍泄密,于是赶走了他。

【原文】

一曰:犀首,天下之善将也,梁王之臣也。秦王欲得与之治天下,犀首曰:“衍其人臣者也,不敢离主之国。”居期年,犀首抵罪于梁王,逃而入秦,秦王甚善之。樗里疾,秦之将也,恐犀首之代之将也,凿穴于王之所常隐语者。俄而王果与犀首计,曰:“吾欲攻韩,奚如?”犀首曰:“秋可矣。”王曰:“吾欲以国累子,子必勿泄也。”犀首反走再拜曰:“受命。”于是樗里疾也道穴听之矣。郎中皆曰:“兵秋起攻韩,犀首为将。”于是日也,郎中尽知之;于是月也,境内尽知之。王召樗里疾曰:“是何匈匈也,何道出?”樗里疾曰:“似犀首也。”王曰:“吾无与犀首言也,其犀首何哉?”樗里疾曰:“犀首也羁旅,新抵罪,其心孤,是言自嫁于众。”王曰:“然。”使人召犀首,已逃诸侯矣。

【译文】

另一种说法:犀首,是天下很好的将领,本是魏惠王的大臣。秦王想要得到他和他共同治理天下,犀首说:“我公孙衍是别人的臣子,不敢离开我君主的国家。”过了一年,犀首犯罪被魏惠王惩罚,便逃跑到秦国,秦惠王待他很好。樗里疾,是秦国的将军,他害怕犀首替代他当上将军,于是就在秦惠王经常说机密话的地方挖了一个洞。不久秦惠王果然和犀首秘密合计事情,说:“我想攻打韩国,你看怎么样?”犀首说:“秋天就可以了。”秦惠王说:“我想要先生操劳国家大事,先生一定不要泄露。”犀首退后几步拜了两拜说:“接受命令。”这时樗里疾也从洞中偷听到了。于是郎中们都在说:“军队秋天就要行动攻打韩国,犀首将要当将军。”就在这天,郎中们都知道了此事;在这一个月,国境内的人都知道了此事。秦惠王召樗里疾来说:“为什么这样闹哄哄的,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去的?”樗里疾说:“好像是犀首传出去的。”秦惠王说:“我没有与犀首说过这些话,为什么说是犀首讲的?”樗里疾说:“犀首是寄居在秦国的外客,新近才得受惩罚,他心里孤独,说这话可能是想卖弄自己。”秦惠王说:“对。”就派人召见犀首,犀首早已逃到其他诸侯那里去了。

【原文】

堂谿公谓昭侯曰:“今有千金之玉卮,通而无当,可以盛水乎?”昭侯曰:“不可。”“有瓦器而不漏,可以盛酒乎?”昭侯曰:“可。”对曰:“夫瓦器,至贱也,不漏,可以盛酒。虽有乎千金之玉卮,至贵而无当,漏,不可盛水,则人孰注浆哉?今为人之主而漏其群臣之语,是犹无当之玉卮也。虽有圣智,莫尽其术,为其漏也。”昭侯曰:“然。”昭侯闻堂谿公之言,自此之后,欲发天下之大事,未尝不独寝,恐梦言而使人知其谋也。

【译文】

堂谿公对韩昭侯说:“如今有一个价值千金的玉杯,通透却没有底,能用它来装水吗?”韩昭侯说:“不能。”堂谿公说:“有陶制的器皿不漏水,能用它装酒吗?”韩昭侯说:“能。”堂谿公回复说:“瓦器,极其低贱,只要不漏,就能用它装酒。虽然有价值千金的玉杯,极其昂贵却没有底,漏水,不能用它来装水,那么人们谁往里面斟酒呢?如今作为人们的君主而泄露群臣的言谈,这就好像是没有底的玉杯。臣下即使有圣明的智慧,也不会献出他们的全部谋略,害怕被泄漏啊。”韩昭侯说:“对。”韩昭侯听了堂谿公的话,自此以后,想发布天下的大事,没有不单独睡觉的,害怕自己说梦话而让别人知道他自己的计谋。

【原文】

一曰:堂谿公见昭侯曰:“今有白玉之卮而无当,有瓦卮而有当。君渴,将何以饮?”君曰:“以瓦卮。”堂谿公曰:“白玉之卮美而君不以饮者,以其无当耶?”君曰:“然。”堂谿公曰:“为人主而漏泄其群臣之语,譬犹玉卮之无当。”堂谿公每见而出,昭侯必独卧,惟恐梦言泄于妻妾。

【译文】

另一种说法:堂谿公拜见韩昭侯说:“如今有一个白玉的杯子却没有底,有一个瓦制的杯子而有底。君主您口渴时,将用哪一只杯子喝水?”韩昭侯说:“用瓦制杯子。”堂谿公说:“白玉的杯子虽然很美但是您不用它来喝水,是因为它没有底吗?”韩昭侯说:“对。”堂谿公说:“作为人们的君主而泄漏群臣的言谈,就好像玉杯没有底。”堂谿公每次拜见韩昭侯离开,韩昭侯一定要独自睡觉,唯恐说梦话把他们商量的事情泄漏给妻妾。

【原文】

申子曰:“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

【译文】

申不害说:“能独自观察问题叫做明,能独自听取意见叫做聪。能够独自决断事情,就可以做天下的君主。”

【原文】

宋人有酤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县帜甚高着,然不售,酒酸[1]。怪其故,问其所知。问长者杨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则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怀钱挈壶而往酤,而狗迓而龁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国亦有狗,有道之士怀其术而欲以明万乘之主,大臣为猛狗迎而龅人,此人主之所以蔽胁,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故桓公问管仲:“治国最奚患?”对曰:“最患社鼠矣。”公曰:“何患社鼠哉?”对曰:“君亦见夫为社者乎?树木而涂之,鼠穿其间,掘穴托其中。熏之,则恐焚木;灌之,则恐涂阤[2]: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则为势重而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而蔽恶于君。内间主之情以告外,外内为重,诸臣百吏以为富。吏不诛则乱法,诛之则君不安,据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故人臣执柄而擅禁御,明为己者必利,而不为己者必害,此亦猛狗也。夫大臣为猛狗而龅有道之士矣,左右又为社鼠而间主之情,人主不觉。如此,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

【注释】

[1]升:容器名。量酒的单位。今俗称提子。概:古代量米粟时刮平斗斛(hú)用的木板。量米粟时,放在斗斛上刮平,不使过满。这里引申为刮平,不使过量之意。县:通“悬”。[2]阤:(zhì)毁坏,败坏。

【译文】

宋国有一个卖酒的人,量酒很公平,对待顾客很恭敬,酿制的酒很甜美,悬挂的酒旗又高又显眼,然而酒就是卖不掉,酒都变酸了。他对此感到奇怪,不知原因何在,就去请问他熟知的人。他问长者杨倩,杨倩说:“你的狗很凶猛吗?”他说:“狗是凶猛,那么什么缘故酒就卖不出去?”杨倩说:“人们害怕狗呀。有人叫小孩子揣着钱提着壶去卖酒处,而狗却迎上去咬他,这就是酒之所以变酸而卖不出去的原因。”国家也有这样凶猛的狗,士人有治国策略想表明于大国的君主,而大臣却像凶猛的狗一样迎上去咬他们,这就是君主被蒙蔽被挟持、而有治国策略的士人不被重用的缘故。所以齐桓公问管仲说:“治理国家最担忧什么?”管仲回答说:“最担忧钻在土地神神坛里的老鼠。”齐桓公说:“为什么担忧钻在土地神神坛里的老鼠?”管仲回答说:“君主看见过建造土地神神坛吗?把木头树起而涂上泥,老鼠穿行在其间,在其中挖洞。用火熏它们,则害怕烧坏木料;用水淹灌它们,则害怕毁坏涂在上面的泥土;这就是钻在土地神神坛里的老鼠之所以捉不到的原因。如今君主的身边的侍从,在朝廷外就凭借君主的权势而从百姓那里搜刮利益;在朝廷内就紧密勾结而在君主面前隐瞒罪恶。他们在宫内窥测君主的内情去告诉朝外的同党,内外勾结来加重权势,群臣百官靠他们获得富贵。官吏不惩罚他们就会扰乱法制,惩罚他们君主不得安宁,他们控制着君主,这些人也就是国家的社鼠啊。”所以臣下掌握了权势而操纵了法令,向人表明为他们出力的人一定会得利,而不为他们出力的人一定会有祸害,这种人也就是凶猛的狗。大臣像恶狗一样去咬有治国策略的士人,身边侍从又像钻在土地神神坛里的老鼠那样窥测君主的内情,而君主却没有察觉。像这样,君主哪能不受蒙蔽,国家哪能不灭亡呢?

【原文】

一曰:宋之酤酒者有庄氏者,其酒常美。或使仆往酤庄氏之酒,其狗龁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佗家之酒[1]。问曰:“何为不酤庄氏之酒?”对曰:“今日庄氏之酒酸。”故曰:不杀其狗则酒酸。桓公问管仲曰:“治国何患?”对曰:“最苦社鼠。夫社,木而涂之,鼠因自托也。熏之则木焚,灌之则涂阤,此所以苦于社鼠也。今人君左右,出则为势重以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谩侮蔽恶以欺于君,不诛则乱法,诛之则人主危,据而有之,此亦社鼠也。”故人臣执柄擅禁,明为己者必利,不为己者必害,亦猛狗也。故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术不行矣。

【注释】

[1]佗:通“他”,其他。

【译文】

另一种说法:宋国有个卖酒的人叫庄氏,他的酒一直很甜美。有人派仆人去买庄氏的酒,但庄氏的狗咬人,仆人不敢前往,就去买其他人家的酒。问他说:“为什么不买庄氏家的酒?”仆人回答说:“今天庄氏家的酒酸了。”所以说:不杀掉那咬人的狗酒就会变酸。齐桓公问管仲说:“治理国家最担忧什么?”管仲回答说:“最头痛那钻进土地神神坛里的老鼠。那土地神坛,是木料而用泥涂在上面,老鼠便藏身于其中。用火熏烤那么木料就会被焚烧,用水淹灌它那么涂泥就会毁坏,这就是最头痛社鼠的原因。如今君主身边侍从,在朝廷外就卖弄权势从百姓那里榨取利益,在朝廷内就紧密勾结来欺瞒蒙骗君主。不惩罚他们就会扰乱法制,惩罚了他们君主就会有危险,他们控制着君主,这些人就是钻进神坛里的老鼠啊。”所以臣子掌握了权势又操纵了法令,申明为他卖力的人必定有利,不为他卖力的人必定有祸害,这也就是凶猛的狗。所以君主身边侍从像钻进神坛里的老鼠,执政大臣像凶猛的狗,那么君主的治国策略就不能实行了。

【原文】

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于羽山之郊。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又举兵而诛共工于幽州之都。于是天下莫敢言无传天下于舜。仲尼闻之曰:“尧之知舜之贤,非其难者也。夫至乎诛谏者必传之舜,乃其难也。”一曰:“不以其所疑败其所察则难也。”

【译文】

尧想把帝位传给舜。鲧规劝说:“不吉利啊!哪能把帝位传给平民百姓呢?”尧不听从他的,发兵去攻打他并在羽山的郊外杀死了鲧。共工又规劝说:“哪能把帝位传给平民百姓呢?”尧不听从他的,又发兵去攻打他并在幽州的都城里杀死了共工。于是天下没有人再敢说不要把帝位传给舜了。孔子听说此事后说:“尧了解到舜的贤能,并不困难。至于杀掉劝谏的人而一定要把帝位传给舜,才是困难的。”另一种说法:“不因为别人怀疑而败坏自己所明察的事情才是困难的。”

【原文】

荆庄王有茅门之法曰:“群臣大夫诸公子入朝,马蹄践霤者,廷理斩其辀,戮其御[1]。”于是太子入朝,马蹄践霤,廷理斩其辀,戮其御。太子怒,入为王泣曰:“为我戮廷理。”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庙,尊社稷。故能立法从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焉可诛也?夫犯法废令不尊敬社稷者,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2]。臣乘君,则主失威;下尚校,则上位危,威失位危,社稷不守,吾将何以遗子孙?”于是太子乃还走,避舍露宿三日,北面再拜请死罪。

【注释】

[1]茅门:即茆门。古代诸侯宫室有三道大门,即库门、茆门、路门。茅门是第二道门,门前为外朝的地方。霤:(liù)屋檐下滴水的地方。廷理:春秋时期楚国的官名,执掌刑法。辀:(zhōu)车辕。[2]乘:(chénɡ)凌驾。尚:古同“上”。校:对抗、抗衡。

【译文】

楚庄王有雉门的法令是:“群臣大夫及各位公子进入朝廷,马蹄践踏到茅门屋檐下滴水的地方,廷理官就斩断他的车辕,杀死他的车夫。”有一天太子入朝,马蹄践踏到茅门屋檐下滴水的地方,廷理官就斩断他的车辕,杀死他的车夫。太子很愤怒,进宫对楚庄王哭泣着说:“请为我杀了那廷理官。”楚庄王说:“法令,是使宗庙敬重,使国家政权尊贵的。所以能够树立法令服从法令尊敬国家的人,就是国家的忠臣,怎么可以诛杀呢?至于那冒犯法令废弃法令不尊敬国家的人,是臣子凌驾于君主而下与上相对抗。臣子凌驾于君主,那么君主就丧失威严;臣下与君主相对抗,那么君主的地位就会有危险,威严丧失地位危险,就会国家守不住,我拿什么来传给子孙呢?”于是太子转身就跑,离开居住的房屋在郊外露宿了三天,然后向北面拜了两拜请求楚庄王给自己判死罪。

【原文】

一曰:楚王急召太子。楚国之法,车不得至于茆门[1]。天雨,廷中有潦,太子遂驱车至于茆门。廷理曰:“车不得至茆门。至茆门,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须无潦。”遂驱之。廷理举殳而击其马,败其驾。太子入为王泣曰:“廷中多潦,驱车至茆门,廷理曰‘非法也’,举殳击臣马,败臣驾。王必诛之。”王曰:“前有老主而不逾,后有储主而不属,矜矣!是真吾守法之臣也。”乃益爵二级,而开后门出太子。“勿复过。”

【注释】

[1]茆门:即茅门。茆,同“茅”。

【译文】

另一种说法:楚王紧急召见太子。楚国的法律规定,车不能进入到茅门。天下了雨,庭院里有积水,太子就把车子赶到了茅门。廷理官说:“车子不能进入到茅门。到了茅门,就违法。”太子说:“大王召见很急,不能等待到没有积水的时候。”随后驱赶马车继续前进。廷理官举起殳击打太子的马,破坏了他的车驾。太子进宫对父王哭泣着说:“庭院里有很多积水,我驱车赶到茅门,廷理官说‘这是违法’,并举起殳击打我的马,破坏我套好的车驾。父王一定要替我杀了他。”楚庄王说:“前面有我年老的君主在而不逾越法规,后面有你继位的太子在而不归附你,值得敬重啊!这真是我守法的臣子啊。”于是就给廷理官升官两级,而开了后门让太子出去。并告诫:“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原文】

卫嗣君谓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国以为不足仕,则寡人力能仕子,请进爵以子为上卿。”乃进田万顷。薄子曰:“疑之母亲疑,以疑为能相万乘所不窕也[1]。然疑家巫有蔡妪者,疑母甚爱信之,属之家事焉。疑智足以信,言家事,疑母尽以听疑也,然已与疑言者,亦必复决之于蔡妪也。故论疑之智能,以疑为能相万乘而不窕也;论其亲,则子母之间也;然犹不免议之于蔡妪也。今疑之于人主也,非子母之亲也,而人主皆有蔡妪。人主之蔡妪,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者也。夫行私者,绳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内也。绳之外与法之内,仇也,不相受也。”

【注释】

[1]不窕:充实,实力有余。窕,细小。

【译文】

卫嗣君对薄疑说:“先生认为我国家小而不值得来做官,但是我的力量能够使你做你认为值得的官,请让我给先生晋升爵位让你担任上卿。”于是就赐给他耕地万顷。薄疑先生说:“我的母亲爱我,认为我能担任大国的相而且实力有余。但是我家有个姓蔡的老巫婆,我母亲非常喜欢信任她,把家里的事都委托给她。我的智慧完全可以让我母亲信赖,管理家事,我母亲也完全听我的,然而已经和我谈过的事,也一定要和蔡巫婆再次商议做决定。所以要论我的智慧和才能,我母亲认为我能担任大国的相而且实力有余;要论我们的亲密关系,则是母子关系;但还是免不了要和蔡巫婆商量。如今我和君主,没有母子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君主却有许多如同蔡巫婆的人。君主的蔡巫婆,一定是重要人物。重要人物,是能谋取私利的人。那谋取私的人,是在法律的准绳之外的;而我所主张的,是在法律规定之内的。法律的准绳之外与法律的规定之内,是敌对的,是不相容的。”

【原文】

一曰:卫君之晋,谓薄疑曰:“吾欲与子皆行。”薄疑曰:“媪也在中,请归与媪计之。”卫君自请薄媪。薄媪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从之,甚善。”卫君曰:“吾以请之媪,媪许我矣。”薄疑归,言之媪也。曰:“卫君之疑奚与媪?”媪曰:“不如吾爱子也。”“卫君之贤疑奚与媪也?”曰:“不如吾贤子也。”“媪与疑计家事,已决矣,乃请决之于卜者蔡妪。今卫君从疑而行,虽与疑决计,必与他蔡妪败之。如是,则疑不得长为臣矣。”

【译文】

另一种说法:卫国君主到晋国,对薄疑说:“我想要先生同我一起走。”薄疑说:“我母亲在家中,请让我回家与母亲商量一下。”卫君亲自去请求薄母。薄母说:“薄疑,是君主的臣子,君主您有意让他跟随您,很好。”卫君对薄疑说:“我已经请示过你母亲了,你母亲答应我了。”薄疑回家,与母亲谈论这件事。说:“卫君的爱我与母亲爱我相比怎么样?”薄母说:“不如我爱儿子呀。”薄疑说:“卫君的赏识我和母亲赏识我相比怎么样?”薄母说:“不如我赏识儿子。”薄疑说:“母亲您和我商量家事,已经和我决定了的事,还一定会请教占卜的蔡巫婆最终决定。如今卫君让我跟随他一起走,虽然和我决定计策,也一定会与蔡巫婆一样的人来败坏我的计策。像这样,我就不能长久地做他的臣子了。”

【原文】

夫教歌者,使先呼而诎之,其声反清徵者乃教之[1]。

【注释】

[1]诎:屈曲,调节发音。反:通“返”。徵:古代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的第四音。相当于工尺谱上的“六”,现在简谱上的“5”。

【译文】

教歌的人,使人先放声呼唱然后调节发音,调节发音之后能返回到纯正徵音的才教他。

【原文】

一曰:教歌者,先揆以法,疾呼中宫,徐呼中徵[1]。疾不中宫,徐不中徵,不可谓教。

【注释】

[1]揆:(kuí)大致估量之意。宫:中国古代五声音阶之一,相当于简谱中的“1”。所谓五音,即宫、商、角、徵、羽。古人通常以宫作为音阶的第一级音。乐曲旋律中主音不同,其乐曲效果也不同。

【译文】

另一种说法:教歌的人,先用方法估量,急速呼唱合于“宫”调,然后舒缓呼唱合于“徵”调。如果急速呼唱不合“宫”调,舒缓呼唱不合“徵”调,就不能叫教歌。

【原文】

吴起,卫左氏中人也,使其妻织组而幅狭于度[1]。吴子使更之,其妻曰:“诺。”及成,复度之,果不中度,吴子大怒。其妻对曰:“吾始经之而不可更也。”吴子出之。其妻请其兄而索。其兄曰:“吴子,为法者也。其为法也,且欲以与万乘致功,必先践之妻妾然后行之,子毋几索入矣。”其妻之弟又重于卫君,乃因以卫君之重请吴子。吴子不听,遂去卫而入荆也。

【注释】

[1]组:丝织的带。

【译文】

吴起,是卫国左氏城中的人,他让妻子织丝织的带而丝织的带的宽度比标准的要狭窄。吴起让妻子改一下,他妻子说:“是。”等到织成,再去量它,结果还不符合要求的尺度,吴起非常生气。他妻子回答说:“我开始织时它的经线就确定了而因此不可以更改。”吴起休了妻子。他妻子请她哥哥出面要求复婚。她哥哥说:“吴起,是讲求法治的人,他实行法治,将要用它在大国建功立业的,所以必须先在妻妾身上实践然后再推行,你不要指望复婚回家了。”吴起妻子的弟弟很受卫君器重,于是就凭着被卫君器重的身份去请求吴起。吴起不听从,于是就离开卫国而到了楚国。

【原文】

一曰:吴起示其妻以组曰:“子为我织组,令之如是。”组已就而效之,其组异善。起曰:“使子为组,令之如是,而今也异善,何也?”其妻曰:“用财若一也,加务善之。”吴起曰:“非语也。”使之衣归。其父往请之,吴起曰:“起家无虚言。”

【译文】

另一种说法:吴起拿一条丝带给妻子看后说:“你替我织丝带,使它像这条。”丝带织成后而比较,丝带织得很精美。吴起说:“让你织丝带,使它和这条一样,如今你却织得这样精美,为什么呢?”他妻子说:“用的材料都是一样的,只是特别花了功夫使它更精美。”吴起说:“这不是我的嘱咐。”就让她穿戴好了把她休回了娘家。他妻子的父亲来请求吴起,吴起说:“我吴起在家中从来不说空话。”

【原文】

晋文公问于狐偃曰:“寡人甘肥周于堂,卮酒豆肉集于宫,壶酒不清,生肉不布,杀一牛遍于国中,一岁之功尽以衣士卒,其足以战民乎[1]?”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弛关市之征而缓刑罚,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民之有丧资者,寡人亲使郎中视事,有罪者赦之,贫穷不足者与之,其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不足。此皆所以慎产也;而战之者,杀之也[2]。民之从公也,为慎产也,公因而迎杀之,失所以为从公矣。”曰:“然则何如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令无得不战。”公曰:“无得不战奈何?”狐子对曰:“信赏必罚,其足以战。”公曰:“刑罚之极安至?”对曰:“不辟亲贵,法行所爱[3]。”文公曰:“善。”明日令由于圃陆,期以日中为期,后期者行军法焉。于是公有所爱者曰颠颉后期,吏请其罪,文公陨涕而忧。吏曰:“请有事焉。”遂斩颠颉之脊,以徇百姓,以明法之信也。而后百姓皆惧曰:“君于颠颉之贵重如彼甚也,而君犹行法焉,况于我则何有矣。”文公见民之可战也,于是遂兴兵伐原,克之。伐卫,东其亩,取五鹿。攻阳。胜虢。伐曹。南围郑,反之陴[4]。罢宋围。还与荆人战城濮,大败荆人,返为践土之盟,遂成衡壅之义。一举而八有功。所以然者,无他故异物,从狐偃之谋,假颠颉之脊也。

【注释】

[1]卮酒豆肉:形容酒肉不多。卮,酒杯。豆,盛肉的器皿。宫:甲骨文字形,像房屋形。在穴居野处时代也就是洞窟。外围像洞门,里面的小框框像彼此连通的小窟,即人们居住的地方。本义:古代对房屋、居室的通称(秦、汉以后才特指帝王之宫)。[2]慎:通“顺”(shùn),顺从、顺应、遵循、依顺之意。[3]辟:通“避”,回避、躲避。[4]陴:(pí)城上女墙,上有孔穴,可以窥外。

【译文】

晋文公向狐偃请教说:“我把甜美的食物遍赐给朝廷里的人,只把少量的酒肉存放在居室中,装在壶里的酒还未澄清就给大家饮,鲜肉还未挂起来就分给了大家,杀一头牛也都遍分国中人,一年织成的布全部用来给士兵做衣裳穿,这样做足够用来使民众为我打仗了吗?”狐偃先生说:“还不够。”晋文公说:“我放松关口和集市的税收并放宽刑罚,这样做足够让民众为我打仗了吗?”狐偃先生说:“还不够。”晋文公说:“我的民众有丧失财产的,我亲自派郎中官去查看处理,有罪的就赦免,贫穷而不富足的就给予救济,这样做足够用来使民众为我打仗了吗?”狐偃先生说:“还不够。这些都是用来顺应民众生存的行为;而使他们打仗,等于要他们以命相搏。民众追随服从你,是为了顺应生存,你却因此反而要他们以命相搏,这就失去了民众追随你的理由。”晋文公说:“然而如何足够能使民众为我打仗呢?”狐偃先生回答说:“使民众不得不打仗。”晋文公说:“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得不为我打仗?”狐偃先生回答说:“有功劳的一定奖赏,有罪过的一定惩罚,这样就足够让民众为您打仗了。”晋文公说:“施行刑罚的极致要达到什么地步?”“狐偃先生回答说:“不避开亲近和显贵的人,法治要实施到您所宠爱的人。”晋文公说:“好。”第二天下命令到圃陆围猎,约定以中午为期限,迟到的按军法论处。在那时有一个文公所宠爱的叫颠颉的人迟到了,官吏请文公定罪,文公掉着眼泪很忧伤。官吏说:“请对他用刑。”于是按腰斩的刑罚砍断颠颉的脊背,向百姓示众,用来表明法治的诚信。此后老百姓都害怕地说:“国君对于颠颉如此尊贵器重,然而国君还给他施加刑罚,况且对于我们能有什么可留情的呢?”晋文公看到民众可以为自己打仗了,于是就起兵攻打原城,攻克了原城。讨伐卫国,将卫国的田埂改成东西方向,取得了卫国的五鹿。攻打阳樊。战胜了虢国。讨伐曹国。向南围攻郑国,推翻了郑国的女墙。解除了宋国的围兵。返回与楚国人在城濮交战,打败了楚国人,回国时订立了践土盟约,接着结成了衡壅盟约。一下就建成了八项功业。之所以能这样,并没有其他缘故,只是听从了狐偃的计谋,借助颠颉的脊梁使赏罚严明罢了。

【原文】

夫痤疽之痛也,非刺骨髓,则烦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弹之[1]。今人主之于治亦然:非不知有苦则安;欲治其国,非如是不能听圣知而诛乱臣。乱臣者,必重人;重人者,必人主所甚亲爱也。人主所甚亲爱也者,是同坚白也。夫以布衣之资,欲以离人主之坚白、所爱,是以解左髀说右髀者,是身必死而说不行者也。

【注释】

[1]痤:皮肤上的肿疮之意。疽:(jū)中医指一种毒疮,在皮肉深处的叫疽。

【译文】

那脓疮的疼痛,没有针刺骨髓那样疼痛,但经常搅得人心里烦乱不能支撑;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不肯让人用半寸长的石针去刺破它来排除脓血。如今君主对于治理国家也是这样:并不是不知道经历艰苦的治理才能得到国家的安稳;想要治理国家,如果不像这样就不能听从圣人的教导而惩罚作乱的臣子。作乱的臣子,必定是掌握重权的人;掌握重权的人,必定是君主十分亲近宠爱的。君主对于十分亲近宠爱人,就像石头的“坚”和“白”一样不可分割。那么,以老百姓的资格地位,想让君主和他所宠爱的人分开,这就是劝说右腿割去左腿的建议,这样自身一定会被杀死,建议却不能实行。

【评析】

“经说”一论述君主统治外臣的方法。君主统治臣下,上级管理下级,在韩非看来,是不能用德行来感化的,而是要用权势来管制,用法律法规来约束。只有有了法律法规的约束,人们才能收敛起不好的念头和行为,才能忠心耿耿于上级。这就是韩非“以法治国”的中心思想,也是韩非的“强权政治”思想。实际上,韩非重视了硬约束这一点,但却忽略了软约束的作用。硬约束是需要的,但软约束也不应忽视。硬约束是对违反、触犯人们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和行为规范的惩罚条例,而软约束却是人们自小被培养出来的行为习惯,这些行为习惯绝大部分是符合人们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的,它自觉不自觉地约束着人们的行为。

“经说”二的重点在于当权者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好恶爱憎,不要让下级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否则,下级就会依照上级的好恶爱憎而行动。这样的结果,就是当权者自己最后也要被迷惑的。这种说法也颇有道理,关于这个问题,韩非在前面很多篇章中都论述过。

“经说”三是论述统治者肃清内部的问题,卖酒的人如果养有恶狗,那么就很少有人敢去买酒了,因此再好的酒也会放酸。统治者如果也养有恶狗,那么就没有人敢去见他;统治者的恶狗并不是指真的狗,而是形容某些人只会像狗一样去扑人咬人诽谤诋毁别人。如果统治者手下真有这样一些像狗一样的人,那么人们就会对统治者敬而远之,统治者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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