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叶浙籍曲家朱夰行实考述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清中叶戏曲家朱夰,初名杏芳,字云裁、公放,后改字山樵,自号荑稗老农、荑稗道人。浙江归安人,一作长兴人。诸生。生卒年不详。著作甚丰,撰有《稗荑集》《倚声杂记》《宫调谱》八十卷、《摹印篆》一卷、《印谱》一卷,及传奇《玉尺楼》《鲛绡帐》《宝母珠》三种,后两种已佚。

朱夰擅秉旷世奇才,但生前落拓不第,声名俱湮,只留下一部传奇《玉尺楼》。其生平事迹除《(光绪)归安县志》《(光绪)长兴县志》有零星记载外,从其友人沈大成《倚声杂说序》、汪启淑《飞鸿堂印人传》等略考其行迹,可想见昔日之风流。今人邓长风先生《二十九位清代戏曲家的生平材料》中对朱夰生平尝略作考证。笔者在国家图书馆翻检沈起凤《沈渔文稿》,发现《祭朱荑稗文》一文,有裨于更深入了解朱夰之生平行实。是以不揣翦陋,结合史传、方志、诗文集等有关资料,对朱夰的生平事迹作一考述。

关于其生卒年,汪启淑《飞鸿堂印人传》卷一“朱夰传”中有“息机摧橦,甲子后不复再赴棘围”(汪启淑《飞鸿堂印人传》卷一“朱夰传”,民国五年翠琅玕馆丛书)之句。按,乾隆九年甲子是1744年,其时朱夰已放弃科考,则至少已过弱冠之年,往年逆推20年,则知朱夰生年应在康熙年间。至于其卒年问题,朱夰卒后,其友人、曲家沈起凤曾作《祭朱荑稗》文吊祭之,按沈氏卒于嘉庆七年(1802),则此可为朱氏卒年之下限。由此可知朱夰一生跨越了康雍乾三个朝代。朱夰的主要戏曲创作活动在乾隆年间。

朱夰出生湖州望族,少年聪慧,年方弱冠即补湖州府学弟子员,有声庠序。但造化弄人,乾隆九年后因屡试不售,他便放浪形骸,畅意词曲。乾隆十六年(1751),高宗首次南巡,应苏州巡抚庄其恭之聘,朱夰编写《迎銮新曲》,脍炙人口,一时为之纸贵,因此名噪大江南北。然其为人性情孤傲,沈大成尝云:“朱君客于吴,吴中贤士大夫无不愿招致君,君夷然不屑也。”(沈大成《倚声杂说序》,《学福斋文集》卷六,《续修四库全书》集部1428)此后朱夰一直在苏州寓居,并与吴中曲家戴延年定交。戴延年与曲家沈起凤同为水村诗社成员,彼此友善。或许经由戴延年的引荐牵线,精通曲律的朱、沈两人自此结下深厚的交情(沈起凤生年为乾隆七年[1742],则两人年龄相差当在二十年以上,应属忘年之交)。

乾隆二十六年(1761),两淮盐运使卢见曾榷盐维扬,其幕僚、曲家金兆燕编撰了传奇《旗亭记》。剧本传至苏州,朱夰酒后阅之,乘着醉意大加涂抹,为之正宫谱。卢见曾闻知后以礼延聘(戴延年《抟沙录》,《昭代丛书癸集萃编》)。两淮盐运使卢见曾风流好士,折节下交,素以风流好士闻名当时海内。他曾组织文士在扬州“虹桥修禊”,前后参加者达三千多人,乃东南坛坫之一大盛事。在其幕府,集中了金农、陈撰、厉鹗、惠栋、陈章等数十人,诚可谓人才济济,俊彦如云。朱夰乘酒兴将《旗亭记》恣意涂改,卢见曾对此非但没有见怪,反而青眼有加,延为座上宾。在盐运使署,朱夰也不负所望,果然才思敏捷,夏秋之交的短短一月时间内便创作了长达40出的传奇《玉尺楼》。卢见曾随即命梨园搬演,还将之付梓,刊刻成《雅雨堂两种曲》之一。

但是,“夏屋歌来,秋风客去”,很快便嫌隙丛生,宾主失欢。个中情由,朱夰好友、曲家沈起凤在《吊朱荑稗文》中有较委婉的描述:“时有转运卢公,邗江驻节,记室需才。聘韩翃而但博名高,召王粲而未知貌寝。断缨入座,楚子薄之;缠帛登筵,陆郎笑矣。加以雌黄人物,傲睨王侯。瞪目呼严武佳儿,负气骂敬容残客。太真行酒,钱凤难堪;颖士挥毫,李猫欲杀。几受正平之祸,大失宣武之欢。夏屋歌来,秋风客去。”(沈起凤《吊朱荑稗文》,《沈渔文稿》,清末抄本)从中可知,这固然与其貌寝有关,盖朱夰“面少须麋,须同磔蝐”“面遭天黥,绝似世之所谓羊肚石者”(戴延年《秋灯丛话》卷二十三“朱夰”条,《昭代丛书续编》戊集),更重要的是朱夰恃才傲物之个性使然,不为卢氏所容。因此,主宾很快交恶,不欢而散,朱夰并没有像其《玉尺楼》中的才子才女们那般幸运,得以施展才华,蒙膺殊荣。

此后,朱夰大概过了一段帷帐授经的塾师生涯,所谓“鸡头寺荒,借开马帐。丑舍人不居幕府里祭酒,且坐皋比,威仪三千,童子六七,拥百城子南面,寄一饭于东家。吾舌尚存,不因人热,孺子可教,聊以自娱”。正当朱夰想以此终老时,命运之神又向他敞开了大门。“贲梁园之聘,充上国之宾”,他应邀北上,投入京城某王公幕府。然朱夰恃才使性之积习未改,“河间大度,容得卿狂”(沈起凤《祭朱荑稗文》),“以兹奇士,遇彼贤王,较之笼纱重昭谏之诗,倒屣迎八公之驾。援今证古,有加礼焉”。虽然王公对他极为礼遇,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阿附俳偕,朱夰心中郁积的愤懑可想而知。一次在为某将军布置园石,间架已竣,朱夰持酒登其颠,大呼曰:“云林小子,恨不见我。”醉后失足触石而死,结束了他的充满坎坷且带有悲剧性的一生。钩稽沈起凤《吊朱荑稗文》中的有关记载,我们可约略窥见朱夰这位旷世奇才的平生遭际。

朱夰多才多艺,能诗善画,其诗才清隽,书画有奇趣,尤精通音律,曲学素养甚高,“凡五声相逐,七均相转,十二律相终始以及九宫三变之微旨,数百年来因革是非,皆能指析其毫芒。故虽身落江湖,而名蜚京国”(《飞鸿堂印人传》卷一“朱夰传”),考其原因,正如沈大成在《倚声杂说序》中所指出:“盖朱君研穷传记、考究钟律、泛览金元明人之杂剧散套,积有岁年,知深而见彻,故于此编偶论著焉。……朱君为湖名族,有声胶序间,以性之不羁也,少放于诗若文,复放于酒;既困场屋,郁郁益不自得,去而放于书画篆刻;中年则放于词曲音律丝竹,将老而未知返也。”(沈大成《倚声杂说序》)此外,他还善指头生活,工铁笔,能叠石为山,有米颠之癖。并精篆刻。寓扬时,与“扬州八怪”之金农、郑燮等友善。

《(光绪)归安县志》《(光绪)长兴县志》皆言朱夰屡试不售后便寄情山水,不治生计,以笔墨自娱,放浪于苕霅间,有志和之风。其后肆志金石、篆刻,从事乐律,以邑诸生终。这其实是为乡贤讳的一种较委婉的说法。其实和大多数文人一样,朱夰用世之心甚殷。凭藉深厚的艺术素养,朱夰一袭青衣仍能“雌黄人物,傲睨诸侯”,出入公侯之门。他与怀才不遇的“扬州八怪”生平遭际颇为相仿。朱夰一生落拓不羁,虽然才华绝伦,却只能寄情山水,可谓乾嘉盛世时代士子的悲哀。因此,为他作传的友人汪启淑也不无遗憾地说:“倘令得志于时,获赋铙歌法曲、歌咏太平,则周邦彦之领大晟乐府,讵能专美于前耶!惜乎毕生偃蹇未伸初志。词人少达多穷,古今同慨。”(《飞鸿堂印人传》卷一“朱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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