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宰相闲半山——读王安石词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变革宰相闲半山——读王安石词

王安石晚年罢相,归第二故乡江宁(今江苏南京)养老,在城边一座小山半坡筑室而居,自号半山。每日早饭后或者步行,或者骑驴,在山路林间闲逛。旷日持久的闲居野游,引发王安石创作了不少描写山水风光的景物词,在有的词中还渗透了对以往生活的反省和感叹,如《渔家傲》:

平岸小桥千嶂抱,柔兰一水萦花草。茅屋数间窗窈窕。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午枕觉来闻语鸟,攲眠似听朝鸡早。忽忆故人今总老。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

王安石在宋代有作为的士大夫中很有代表性,个性很鲜明。据说他是个书痴,常常秉烛夜读,通宵达旦,然后去衙门处理公务,也不怎么梳洗打扮。上司看他蓬头垢面,衣着邋遢,精神也有些倦怠恍惚,以为他贪好女色纵欲过度,还批评他年轻官员要好学上进,以官务为要,不可自毁前程。他听后并不申辩,只是唯唯应承。

以前认识王安石是看冯梦龙的《警世通言》,小说中有《王安石三难苏学士》、《拗相公饮恨半山堂》两段故事。前者说苏东坡聪明博学,二十多岁就官拜翰林学士,虽然在王安石门下,却自恃才高,在王安石面前耍小聪明,结果几次露馅被教训,终于改去了轻薄之性。后者说王安石在神宗朝抛弃祖宗之法一意孤行,以宰相之权威力推种种新法变革,搞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结果被罢相贬外养老。在归养途中,所到之处无论是官家还是民间,无论是城镇还是山村农家茅屋,无不对新法怨声载道,对王安石骂不绝口。

后来才知道这类故事是民间众口相传,供茶余饭后的趣谈,不可太当真。

王安石是江西人,出生于仕宦家庭,父亲是进士出身,因此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二十一岁进士及第,之后就步入仕途。他为官曾贵为宰相,为学在文学、哲学领域是一代大师。

王安石是在宋神宗执政期间走上权力顶峰的。神宗即位于1068年,此时北宋立国已有一百零八年,虽然过了朝代更迭的瓶颈危险期,但太祖、太宗治国方略的一些弊端也暴露无遗。仁宗帝在位四十七年,后期体弱多病,朝政懒散,于是新老问题交织在一起,国家面临沉重的危机:一是辽国、西夏的入侵威胁;二是官僚队伍庞大,效率低下,财政难以供养;三是豪强兼并,高利贷盘剥,下层百姓被赋税徭役压得喘不过气;四是国家财政连年亏空,无以为继。

神宗帝二十岁即位,活力四射,表示要把社会各界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下决心革除上百年积累下的种种弊端,要励精图治,富国强兵,雪洗边耻。神宗帝在即位前就读过王安石的着作,对其治国理财的方略极为赞赏,所以在其即位两年多的时间里,就力排众议越级提拔王安石,先让其出任江宁知府,几个月后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之后马上又拜参知政事(副宰相),一年后提升为宰相。

王安石从任副相就主持改革,推行新法,在之后任宰相的八年里,他在神宗帝的坚定支持下,对社会各个层面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急风暴雨式地推行了九个法律,希望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冗兵、冗官、冗费的高消耗、低效能状态,解救北宋朝廷的危机。但是这些新法普遍遭到大地主、大商人以及既得利益者的激烈反抗,加上推行新法过程中各层官员有意无意歪曲法规,使本该减轻底层百姓税赋徭役的法律初衷变成增加百姓负担,损害民众利益的结果,激起一些地方民变,加之朝廷保守派官员越来越尖锐的指责,种种反对变法的声音像浪潮汇合在一起,动摇了神宗皇帝的改革决心。虽然王安石劝他“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但他还是让王安石第一次罢相。不过宋神宗毕竟是想有作为又具备大智大勇且心地仁厚的皇帝,让王安石罢相只是为缓解反对派的呼声,只是为控制一下改革推进的节奏,半年多后神宗帝又让王安石官复原职,继续推进一系列变法,这样又延续了两年多。王安石第二次罢相,实际是他本人主动坚决请辞,主要原因是病痛缠身,加之才气十足、大有出息的儿子王雩突然病逝,使他悲伤过度,精神上受到沉重打击,当然也有改革受阻、保守派围攻等因素。

通过八年的变法,宋神宗已完全掌控了全国的局面,同时有了自己成熟的治国方略。王安石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罢相,实际是对王安石的爱护和保护。因为在这之后,变法仍在继续,只是方式上不再是暴风骤雨式的,改革派和保守派的中上层人士都得了神宗帝的安抚。神宗帝作为掌控最高生杀大权的人,最可贵之处是他能把人事分开,于事他能推进变革,并以自己的方式坚持始终,达到治国理政的目的,可以说他是引导大宋朝廷顺利通过二次瓶颈危机的重要皇帝。于人神宗帝能善待朝廷官员,无论新旧两派,能听则听,能用则用,即便不听不用,可降官职,但仍委以虚衔,保其平安。对有影响的人更是多有眷顾,甚至把浩荡皇恩推及异己,这在历代帝王来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王安石在青年时期写过一首诗《河北民》:

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

家家养子学耕织,输与官家事夷狄。

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

老小相携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

悲愁白日天地昏,路旁过者无颜色。

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

从这首诗可见王安石对当时的民间疾苦早已看在眼里,并希望本朝再现唐太宗“贞观之治”的盛况,因此他一旦有机会行政,就表现出了为国家救贫扶危的强烈责任感。只是思之愈切,行之愈急,又是利害所系,故激起的冲突就很剧烈,他本人成了矛盾的结点。幸好神宗把握大局,宽严有度、急缓有节,任用了一位貌似中立而实际偏向保守的宰相接王安石,这样就缓和了新旧冲突,稳定了大局,而神宗皇帝暗暗勉力维持新政局面。在他执政的十七年中,除部分修改调整,并没有废除这些新法。在王安石退休之后,为方便其养老,还在江宁安排实职,多次封赠荣誉虚衔,如舒国公、荆国公等。

王安石对神宗帝这种苦心孤诣的关怀安排,一方面恐怕多少还是有些领会,表现在主动请辞一些职务,在山水中吟诵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但在骨子里还是执着于变法,并没有从思想上放弃,他有一首诗《北陂杏花》: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东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王安石看着新法贯彻不力,被冷落被肢解,就如飘落南陌的杏花被碾做粉尘,内心非常痛苦,因此如前面所引《渔家傲》词,上片他用青山绿水花草无尘,外示平淡;下片表达的是遗憾和感慨。午觉被鸟鸣惊醒,茫然间一阵紧张,以为是雄鸡司晨,怕已经起迟误了早朝,转念一想才暗暗好笑,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退休养老,还贪恋世间的成败得失,忘记了一切功名富贵不过是黄粱美梦的古训。

这实际上是一种消极的自我劝慰解脱,并没有从内心深处理解神宗皇帝,理解治国之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老子》),要小心而又小心,社会积弊太深,希望朝夕之间彻底清除所有弊端,愿望可以理解,但如果这样做一定会引起激烈的社会冲突,这就是所谓的休克疗法,变革的风险成本会很高。我以为选择渐进式改革,不过于求快求严,使社会各方面逐步适应变革,把风险和代价控制在最低,这才是高明的人主。

从这个意义上讲,宋神宗是很高明的,而王安石只是一味从自己的愿望出发,实现富国强国的理想,而忽略了人心、人主、社会的承受力,为人臣不知与他人换位思考。惹事而不知过,有过而不自省,学问虽深却不自知不他知,晚年虽然过着“细数落花因久坐,缓行芳草得归迟”(王安石《北山》)的山野生活,但内心并不平静,对时政忧心如焚,最后抑郁而终,一代大师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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