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冯至
“你同她的隔离是海一样的宽广。”
“纵使是海一样的宽广啊，
我也要日夜搬运着灰色的砖泥，
在海上建筑起一座桥梁。”
“百万年恐怕这座桥梁也不能筑起。”
“但我愿在几十年内搬运不停——
不然，空教我怅望着彼岸的奇彩，
我怎能度过这样长，这样长久的一生！”
1926年
（选自《北游及其他》沉钟社1929年8月版）
【赏析】
在现代诗人中，冯至的爱情诗成就甚高，委婉缠绵中流动着伤感的情调。
本诗用戏剧形态的对话体结构，表现目标的遥远不可及与追求者的苦苦寻觅，这本身就包含着明知无望与徒劳的自我感伤。
对话体结构尤其能将双方对立的形态以最简明的方式呈现出来。两节诗中每节首句不仅均构成爱者与被爱者的阻隔，并且一次比一次难以逾越，但对于爱的追求者来说，便成为检验执着的爱与爱的执着的宽广领地。
“海一样的宽广”的距离与海上建一座桥梁；百万年也完不成的工程与几十年短短的人生，这中间不存在可能，不存在希望，也没有光明，因而连日夜搬运的砖泥都是“灰色的”，路途更显得漫长。但是，爱还是不能忘怀也不能不去追求的，并祈望以爱来充实自己，慰藉自己，以爱来缩短因为这种爱而变得长久的人生。然而，空茫的、怅望中的不停搬运爱的砖泥，只会使长久的一生更没有尽头，“彼岸的奇彩”可望而不可即，无法实现的爱的煎熬是终身的受难。
用心着意的遣词用韵创造出舒缓绵长的旋律，更增添缠绵悲凉的苦涩。你尽可以漠视对无望之爱的无价值的追求，却不能不惊异诗人把爱的情感表现得如此凄清哀怨。鲁迅当年说过：冯至是那时“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
（李文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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