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二首》言情赠友诗歌
其一
妾心如镜面,一规秋水清;
郎心如镜背,磨杀不分明。
其二
郎心如纸鸢,断线随风去;
愿得上林枝,为妾萦留住。
南朝乐府民歌大多是情歌,有不少是女子之作,“吴声歌”尤其如此。许棐此二首是拟 “吴声歌”之作。许棐以日常生活中常见之镜子和风筝作喻体,很得南朝乐府民歌 “遇景得情,任意落笔” (明曹安 《谰言长语》 ) 特点之旨。二首皆为代言体。
第一首写诗中男女爱情之变异。隐字谐声之双关语是吴声歌之一大特点,许棐运用自如。镜面光亮、明净,正如女主人公心灵之纯洁无瑕,故用以比“妾心” 。“镜面” 是镜子之正面,又关涉隐字品行端正、信守情约之 “正”。且镜面可以照人,又喻女子善于关照他人情感,知以心去爱人,其无私之情可见。首二句有连比之关系,人心以镜面比,镜面以秋水比,女子之心即如镜面亦如秋水; 又第一句对女子内美形象进行粗略勾勒,第二句继之以细致刻画,是递进关系; 再第一句做内美描绘,第二句作外貌描绘,是对比关系。“秋水”前冠以“一规”二字很有意味。“规”是画圆之工具,这里指圆形,隐“池”字,言秋水乃池中之秋水; 亦隐“归”字,言女子出嫁; 又隐“闺”字,与“妾”字同为自指,但此则重在言己身贞洁。“一规秋水” 即“一池秋水”,说明爱情态度之严肃认真。池水是静水而非流水,“归”和“闺” 皆有其引申义,各隐字又皆与诗义相通。池水含敛、平静,正是女子对“郎”感情诚实、专一之意象。秋水深沉,明澈见底,以喻女子对“郎”感情之深挚、柔厚,态度之明确、坦率。“清”字。词面形容秋水之美,词底是谐声字“情”。“一规秋水清(情)” ,言一表清丽、文雅之外貌,又言一片含蓄诚挚之真情。此句写得很动人,使人宛如见到婷婷玉立之一闺秀。首二句写女子心灵之美、情感之美、道德之美、外貌之美。如此一位内外俱佳之钟情女子则得不到公平之回报,她倾心之人竟“心如镜背”。“背”字一语双关,言镜子之反面,亦言弃信之背约,暗示男子有伤德之举。《诗经》 曰: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大雅·抑》 ) 人之礼尚往来,并非为着物之交换得利,而是使彼此感情得到交流,倘若只有桃之投而无李之报,便是不平等之交换。当然,“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 《诗经·卫风·木瓜》 ) 这种敬一尺,回敬一丈之交换亦不平等,但前一种不平等交换只能使感情淡化,而后一种则能使感情深化。爱情往往就是在厚报之循环往复的叠加中发展、增进的。诗中这对情侣曾有过一段甜蜜的爱情生活,但男子逐渐发生了变异,他身上滋长了一种危害爱情之因素,表现出一种暖昧、模糊、游移的“不分明”之态度。“镜背”因没有琢磨光亮而不能照人,此意在喻男子没有以心爱人,没有关照女子之情感,其自私之性可见。“镜面”与“镜背”对比,清浊、美丑自见,这对情侣一多情、一薄情亦不言而喻了。多情女与薄情郎既然不能肝胆相照,两颗心之间就必然产生隔阂。没有什么比隔阂更能摧毁爱情了。“磨杀不分明”暗示了这对情侣的爱情天地已布上阴云。
第二首承第一首之意而发,写二人爱情之悲剧。风筝体轻,有遇风即飞之特性,男子见异思迁正如风筝之轻薄,故女子以“纸鸢”比薄情郎之心。女子苦心借物相比以期男子醒悟,但男子一意孤行,终于由对女子的暧昧态度发展到断然抛弃。“断线”亦双关语,实喻感情上之线断。“风”,不言而喻是薄情郎之新欢。风固然有吹物而动之力,然若物之根基牢固,有其自重,也能抗拒风之诱力。“断线随风去”是女子惋惜情侣变心之悲叹,是对男子不珍惜爱情、轻率抛弃人的行为之痛斥。末二句描写女子之心理活动,与前二句形成情感上之对比。男子无理抛弃人,品性轻薄,行为轻率,道德鄙陋,而女子则“心如镜面”,且对男子一往情深,极为宽厚,轻飘的风筝已“随风去”,女子尚企望能“萦留住”。相比之下,一痴情,一绝情显然。风筝能随风而飞,然树枝则有阻挡之力,能在其飞程中挡住其去路,使之迫降。“上林枝”指树木,言外或许指对男子具有威慑力之人事。女子想借助强势之目的并非要中伤男子,而只想“留住”他,其愿望良好,用意亦善,男子见异思迁本属非德之举,而女子想阻止之则是德举。其情之深、意之厚、仁之至、义之尽、为人之宽容,足以表明其人格、心灵之美,正如 “镜面” 之光洁、“秋水” 之明澈。
许棐塑造了女子美丽、痴情、善良之形象,也塑造了那个朝三暮四的感情骗子之丑恶形象,一褒一贬尽在无言之中。许棐捕捉到飘飞之风筝有被树枝截路之偶然现象,设为女子求挽回郎心之幻想,为她被损伤之心给予一点精神慰藉和感情补偿,亦含蓄地赞美了女子柔厚芳洁之行性。可见许棐构思之奇、用笔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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