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寅初传》序|原文|翻译|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马寅初先生逝世两周年了,北大的同志为他写传,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和马寅初先生是在1919年认识的,他当时任北京大学经济系教授兼教务长,我在北大文科念书,我算是他的学生了。因为我们一道参加“五四”运动,我们就更相识了。

“五四”运动时,我还记得马老在天安门前讲演,题目是《中国的希望在于劳动者》。“五四运动”后,蔡元培校长为了抗议反动派镇压学生运动,辞去了北大校长职务, 马寅初先生与其他教授联合到教育部请愿,表示如蔡不回校,北大教员“即一总辞职”。

在重庆, 马老反对蒋介石,反对“四大家族”。当时,我也在重庆,有些会议我们是一起参加的。马老痛斥孔祥熙、宋子文,反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 因而被捕。周恩来同志到处奔走营救,我和各界人士也在各种场合呼吁,终于迫使国民党当局释放了马寅初教授。

解放后, 马老任北京大学校长,我本来已是北大教授, 因解放后事务颇多,不能兼顾学校事务, 因此辞去了北大教授之职。他聘我当校务委员,我对他的邀请,怎能不从命?因此,我们常常在北大开会,一道商量工作。我记得解放初期,组织了一个高等教育委员会,董必武同志当委员会的召集人,委员为马叙伦、张奚若、曾昭伦等,钱俊瑞为秘书长,马老对教育也常提意见。这个委员会建议取消外国人在中国办的大学,如燕京大学、辅仁大学、金陵大学、圣约翰大学等,政府接受了我们的建议,停办了这些学校。后来,北京大学就搬进了燕京大学的旧址——位于北京西郊的燕园。

解放初期,我和马老一道参加世界和平大会。他是中国代表团的副团长。大会后,回国途中路过莫斯科,副团长是一个人一间包厢,马老嫌寂寞,他邀我和他住同一包厢,经组织上同意,我遂与马老两人同住, 促膝谈心。他谈风很健, 我们相处非常之好。

马寅初实际上是无党派民主人士的领袖, 在国内外有很大的影响。后来,他因“人口论”、计划生育问题而受到不公正的对待。马老在人口问题上的远见卓识遭到错误的批判,致使我国的人口增长失去控制。回想起来,真叫人痛心。当时,我是非常同情马老“人口论”的。粉碎“四人帮”以后,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终于给马老平了反, 对马老的人口理论和为人做出了公正的评价。

马老百岁寿辰之际,我写了祝贺诗:

百岁期颐,学界泰斗。

桃李满园,循循善诱。

深谋远虑, 国家人口。

松柏长青,谨以为寿。

马老仙逝后,我写诗悼念:

先生归道山,上寿百零一

平生嫉腐恶, 人民同呼吸。

息烽受奇辱,愤然以对敌。

深谋与远虑,人口增长急。

先忧天下忧,哲人其萎矣。

悼念痛心怀,万众齐饮泣。

但是,这些贺诗和悼词,不能表达我对马老的崇敬和悼念之情的万分之一!

马老长我8岁,我多么期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马寅初传》的出版啊!现在,这一期望就要实现了。我很高兴为《马寅初传》题字、写序,以表示我对马老的怀念和敬意。



1984年3月

(《马寅初传》,北京出版社, 1986年4月出版。)



注释 ①马寅初(1882—1982),浙江绍兴人,毕业于北洋大学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经济学博士。先后任东南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南京中央大学等校教授,浙江大学及北京大学校长, 中科院学部委员,政务院财经委员会副主任等职,著名经济学家。有《新人口论》、《通货新论》、《经济学概论》、《中国经济改造》等多种著作。②燕京大学——美国基督教会在旧中国办的大学,1919年由协和大学和汇文大学合并而成,校址在北京(抗战时曾迁往成都),1951年由人民政府接管, 次年并入他校。辅仁大学:罗马教廷在旧中国办的大学,校址在北京,前身是1925年开办的辅仁社,为大学预科,后更名辅仁大学。1951年由人民政府接管,次年并入他校。金陵大学:美国基督教会在旧中国办的大学,1907年由汇文书院等教会学校合并而成,校址在南京(抗战期间曾迁成都), 1951年由人民政府接管,次年并入他校。圣约翰大学:美国基督教会在旧中国办的大学,1879年创办于上海,初名圣约翰书院,1906年正式改为大学,1951年由人民政府接管,次年并入他校。③“人口论”——马寅初的一种人口理论,要点是必须节制人口无计划增长,否则将对国民经济发展产生重大消极影响。根据这一理论撰写的论文《新人口论》首先公开发表于1957年7月5日的《人民日报》。1979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单行本。④期颐——称百岁之人,语出《礼·曲礼》:“百年曰期颐。” ⑤归道山——死的委婉说法。道山:仙山。⑥上寿——犹言高寿。古以90岁以上为上寿,80岁为中寿,70岁为下寿。⑦息烽——地名,在贵州,国民党曾在那里建集中营,1940年末至1941年8月马寅初被关押在此。

赏析 马寅初这个名字,无论在旧中国还是在新中国,都是响当当的。在旧中国,他仗义直言,怒斥蒋介石的倒行逆施,因而坐牢近两年;在新中国,他力倡具有远见卓识的“新人口论”,主张政府应及时控制人口的无限制增长,却因此被“打倒”,沉寂20年,等到中国共产党终于发现他的理论的宝贵价值时,已经为时太晚。我们今天以及子孙后代都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然而马寅初的大名却必将因此而更加光耀青史。

为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名震遐迩的大学者的传记作序,无疑需要一位具有同等资格又与马氏相知甚深的作者才行。许德珩先生以著名民主人士纵横政坛数十年,本身也是学者,更与马氏谊兼师友,相交60余年, 自然是恰当人选。

这篇序言的特色,可以六字概括:亲切,质朴,简练。

传主寿登百龄,名动中外,可讲的事很多,但序言全文不过千来字,且只从两点落笔:一是自己与传主的交情以及自己对传主的崇敬悼念之情,这是主线;一是兼及传主平生几点重要事迹,这是副线。回忆与传主的交往这一内容占了一半以上篇幅,这里没有政治说教,没有理论探讨,没有故弄玄虚,也没有借机炫耀,多是一些简略的、概括的甚至有些还是琐碎的回忆, 比如开会途中两人同住一包厢促膝谈心其乐融融之类。然而在那拉家常般的叙述和亲切的口吻中,我们不难窥见作者与传主交谊之厚,友情之深,甚至也不难体会到作者那种长者风范和学人的严谨。作者对马氏遭到大批判并打倒的原因以及由此引起的严重后果当然一清二楚,若就此事义正辞严地陈词分析一番也正是理所当然,但他仅仅说了一句: “回想起来,真叫人痛心。”寥寥几字,也并无什么火气,然而其中有着多少令人深味的内蕴!后半部分引录自己为传主作的两首诗,更是传主生平事迹的最简练的总结以及对传主的最中肯的评价。

还有一点似乎也可以提一下:作者作此序时年已94岁,如此高龄的序文作者恐怕找不出几个;而作者后来也是活到虚岁101岁才去世的,刚好与传主马寅初相同。这样的高寿和如此的巧合似乎也是不可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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