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纶
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
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
三湘衰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原注: “至德中作”。至德元年(756)即唐玄宗天宝十五载。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叛,玄宗逃蜀,太子李亨即位,改元至德。卢纶避乱南行,途经武昌时作此诗。
这是一首即景抒怀的七言律诗。首联“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描写诗人避乱南逃水路行进中的景色。船近汉阳,江上云开雾散,天空清明,诗人已可远远望见汉阳城。但是尚属可望而不可即。身经衰乱,旅途疲惫,多么想早日安顿下来,可是还要有一天的旅程,这日子多么难挨啊!再衬以“孤帆”二字更可见诗人心中焦急之情。这表面看是抒个人之情,实则表达了众多逃难者飘泊羁旅的孤寂、焦虑和忧愁。
颔联“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动静兼具,写船上所见所闻。上句说同船商人白天无事酣睡,知江上风平浪静。下句静中寓动,夜深人静,被船夫的谈话声惊醒,凭着江行经验,知已到了江水上涨的时分。诗人摄取了这二个独特的镜头,勾勒了行船昼夜兼程不息的情景。但诗人描绘的虽是船上估客、舟人的情态,字里行间却映衬着自身日不安宁夜不成眠的紊乱心绪,与首联中所透露出的心焦意虑之愁情相呼应。
颈联忽然从眼前的船上景物推开,以实带虚,产生联想,借景抒情,将诗的情景引向旷远。三湘,地名,或说湖南湘潭、湘阴、湘乡;或说潇湘、漓湘、蒸湘。按史,卢纶这次避难隐于江西鄱阳,故所谓“三湘”,实指前往的目的地。但是,卢纶本人是山西永济人,地处北边,到“三湘”并非归程,这就不免产生了离家“万里”这样的矛盾的心情:一方面自己以一个乱中落难、不得不随舟漂泊的中年人南趋求安;另一方面,身为北人,抬头见明月,低头思故乡,人南行,心却北驰!这就在无形中把诗人内心的矛盾推到了高峰。上句“三湘衰鬓逢秋色”是说两鬓已因愁思而成霜,又值此令人感到悲凉的季节,秋心秋景相逢,更觉难堪。下句“万里归心对月明”,以“三湘”和“万里”对比,“秋色”和“归心”相映,诗人的思乡之情在无边秋色和当空皓月的衬托下,更显得凄苦!
尾联跳出了个人的圈子从更广的社会背景落笔,抒发了对战乱的既怨愤又无可奈何的心情。诗人虽然逃出战乱的中心,但一路逃难,到处战云笼罩,感到任何地方都难得安宁!就连寄身扁舟,也惊魂未定。耳听江涛拍岸,犹疑是战鼓咚咚。诗的结尾寄慨遥深,将国恨家愁紧密地联在一起,使诗意升华到一个高度,诗的意境扩大,具有强烈的社会性和时代感。
这首诗以舟行一日的生活片断,展开了安史之战广阔的社会画面,有无限伤老、思归、厌战的心情。诗笔平缓,诗意跌宕,感情沉郁,意蕴独至。
朱东岩曰:通篇只写急归神理耳。卢公归心甚切,望见汉阳,恨不疾飞立到,无奈计程尚须一日,故曰“远见”,又曰“一日程”也。三、四承之,言明知再须一日,而心头眼底,不觉忽忽欲去,于是厌他估客昼眠,而知浪静。曰“浪静”,是无风可渡矣。喜他舟人夜语,而觉潮生,曰“潮生”,又似有水可行矣。总是彻夜不眠,急归情绪也。( [元]郝经《唐诗鼓吹》)
读三四语,如身在江舟间矣,诗不贵景象耶! (沈德潜《唐诗别裁》)
《晚次鄂州》:起句点题。次句缩转,用笔转折有势。三四兴在象外,卓然名句。五六亦兼情景,而平平无奇。收切鄂州,有远想。(方东树《昭昧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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