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贺铸·凌歊》翻译|原文|赏析|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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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鉴赏《两宋词·贺铸·凌歊》贺 铸

贺 铸

铜人捧露盘引

控沧江,排青嶂,燕台凉。驻彩仗,乐未渠央。岩花磴蔓,妒千门、珠翠倚新妆。舞闲歌悄,恨风流、不管馀香。繁华梦,惊俄顷,佳丽地,指苍茫。寄一笑,何与兴亡。量船载酒,赖使君、相对两胡床。缓调清管,更为侬、三弄斜阳

注释 ①凌歊(xiāo):即凌歊台,在当涂西北黄山之巅。《方舆胜览》注“凌歊台”云:“在城北黄山上,(南朝)宋武帝南游尝登此台,具建离宫焉。”歊:热气上升之貌,“凌歊”取涤荡暑气之意。②青嶂:《太平寰宇记》载,“当涂有名山十五”,如黄山、牛渚山、望夫山、天门山、谢公山、龙山等。③燕台凉:即“燕凉台”的倒文,宴于凉台的意思。“凉台”二字与凌歊台的本义暗合。④彩仗:皇帝出行时仪仗。⑤乐未渠央:渠,通“遽”。未央,未尽、未止。⑥千门:宫廷。珠翠:珠及翡翠,本为女子妆饰,此处代指美人。倚新妆:李白《清平调词》:“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⑦舞闲歌悄:唐许浑《凌歊台》诗:“宋祖凌歊乐未回,三千歌舞宿层台。”⑧俄顷:一会儿,指时光短暂。⑨量船载酒:按照船的大小载酒。《三国志·吴书·吴主传》裴松之《注》引《吴书》:“郑泉……博学有奇志,而性嗜酒,其闲居每曰:‘愿得美酒满五百斛船,以四时甘脆置两头,反覆没饮之,备即往而啖肴膳。酒有斗升减,随即益之。不亦快乎!’”⑩“赖使君”三句:《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伊)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唐李郢《江上逢王将军》诗曾用此典故:“唯有桓伊江上笛,卧吹三弄送残阳。”贺词融合了桓伊的典故与这两句诗,以桓伊指代自己的朋友。使君,汉时称州刺史为使君,后因用以代称州郡长官。胡床,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传自西域。清管,此指笛子。

山水图【宋】李公年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藏

鉴赏 贺铸这首词是他做太平州通判时,路经凌歊台的登临之作。词人登高赋愁,追古思今,借五百多年来繁华盛事的烟消云散抒发积郁心中壮志难酬的悲慨,虽没有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样囊括千古的气魄和“人生如梦”的放旷与潇洒,但与苏词一样,也是适合“关西大汉”,用“铜琵琶、铁绰板”高唱的豪放之作,其情感的表达兼具苏轼的旷达与辛弃疾的沉郁,实为沟通二人风格的桥梁。

开篇“控沧江,排青嶂”二句交代凌歊台所处的地理形势,亦是词人眼前之景:青山高耸峭拔,回环山隙之间的江水,好似在其掌控之中;而江水拍山,又恰似以千钧之力冲破层峦叠嶂的阻拦,奔腾而逝。“控”“排”二个富有力度和动感的字眼形象地传达出了山的雄奇肃穆与水的奔泻流宕,为我们勾勒了一幅苍茫浑远、富有气魄的山水图画。面对这震撼人心的江山胜景,词人心潮澎湃,思绪穿越时空的阻隔,回到了公元463年南朝宋孝武帝刘骏登凌歊台的时候。

那时的凌歊台就像是一颗闪耀在山巅的七彩宝珠,山水的巍峨浩瀚,也不过是它光辉和威严的衬托,只因宋孝武帝刘骏正端坐在这凉台上,指点着如画的江山。那是多么动人心魄的场景:漫山遍野迎风翻舞的彩仗显示着天子的威仪;臣子的环绕,美人的簇拥,气势犹如众星捧月;再衬以“三千歌舞”的朝歌夜弦,长袖飘举,顿使雄豪大气的场面又增添了一份赏心悦目的香艳与奢华。身处其间的人,自然安享此中的风流快慰;而无缘参与这一盛会的人,也只能跌足长叹,羡煞、妒煞了。然而词人描写这次盛会,并没有以直笔出之,其高妙之处在于把人所独有的情感移之于物,别具新意地写岩畔鲜妍妩媚的山花、石蹬上青翠欲滴的藤蔓对华贵美艳的后宫佳丽生出妒意,这样的笔墨不仅把山中的花草写活了,也把当时盛大、奢华的场景写得饶有情味。至此处,词人追忆往昔,笔下的景物气势磅礴,场面宏阔壮大,情感也比较高昂,然而紧接着“舞闲歌悄,恨风流、不管馀香”两句,直接而又突然地把前面精心勾画出来的情境破坏掉,让人来不及思索缘由,内心便遽然被乐尽哀来的感叹所占据。句中“恨”字点出了词人心中的无尽怅惘;“不管”二字,更是写出了有情之人对无情的时空流转的怨恨。

繁华消歇,属理所当然之事,天下本无不散的筵席。但是因为人情难以承受,故而生出许多感慨。这首词的上片,词人欲抑先扬,极写昔日之盛,关键处戛然而止,点出今日之败。人亡而物在,敏感的词人仿佛还能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余香,然而这香气带给人美好想象的同时,留下更多的是感伤。下片,在幽远而深沉的伤感之中,词人把今昔的强烈对比和由此产生的强烈的心灵震撼以四个非常短促的句子表达出来:“繁华梦,惊俄顷;佳丽地,指苍茫。”千年一瞬,世事不过是大梦一场,纵有风物依旧,佳丽如昔,也只能是空对一片苍凉浑茫。世事如此,那么人生又将如何?词人才兼文武却一直沉居下位,郁郁不平之气自然充塞心胸。然而面对着“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历史事实,纵然壮志得遂,又能如何?

历史的兴亡更替往往带给人无限的感慨,有些人深陷其间,一往而不返,而有些人却能在历史的无情中获得一份冷静和超然,使生命增加一份从容和洒脱。“寄一笑、何与兴亡。”这一笑所蕴涵的复杂情感,是那些没有雄心抱负,没有遭遇过坎坷磨难,没有超越自己、超越历史的气魄的人无缘体会的。而抛弃俗世的牵绊,与知己好友寄情山水诗酒,更是许多在禄场忙碌奔走的人无法想象的。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这笑声背后的苍凉与本词结尾二句中那“清管”之声和残阳之色暗含的沉郁和萧瑟始终是词人心底无法摆脱的情绪。不能笑词人不够豁达,古往今来,这生命本身的沉重,有谁能真正放得下?故而清代的陈廷焯在他的《白雨斋词话》卷一中说:“方回词极沉郁,笔势却又飞舞,变化无端,不可方物……”这是真正读懂贺铸的人,也是真正懂得欣赏贺词妙处的人。(张艳秋)

集评 宋·李之仪:“凌歊台表见江左,异时词人墨客,形容藻绘,多发于诗句,而乐府之传,则未闻焉。一日,会稽贺方回登而赋之,借《金人捧露盘》以寄其声,于是昔之形容藻绘者,奄奄如九泉下人矣。至其必待到而后知者,皆因语以会其境,缘声以同其感,亦非深造而自得者,不足以击节。方回又以一时所寓,固已超然绝诣,独无桓野王辈相与周旋,遂于卒章以申其不得而已者,则方回之人物,兹可量已。”(《姑溪居士文集》卷四〇《跋凌歊引后》 )

链接 宋代贵妇珠冠饰之风极盛。以珠玑装缀于冠子上或簪、钗、花钿间,谓之珠冠饰。宋代贵妇以珍珠为首饰的风气极为盛行。 北宋王得臣《麈史》载,妇女冠子初饰以金银,后“皆以珠玑缀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载,张贵妃以舶来珍珠为首饰,仁宗见而曰:“满头白纷纷,更没些忌讳”,以讥其珠饰过多。又据《庆元党禁》一书记载,南宋赵师守临安时,曾以十万缗市北珠冠十顶,献于韩侂胄的爱妾,并因此升任工部侍郎。朝廷虽屡次诏禁民间妇女以珠为饰,然此风并未绝迹。吴自牧《梦粱录·嫁娶》记南宋临安富贵之家送聘礼,珠翠特髻、珠翠团冠、珠翠排环等皆为例备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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