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晏幾道·木兰花》翻译|原文|赏析|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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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鉴赏《两宋词·晏幾道·木兰花》晏幾道

晏幾道

秋千院落重帘暮。彩笔闲来题绣户。墙头丹杏雨馀花,门外绿杨风后絮。朝云信断知何处。应作襄王春梦去。紫骝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

注释 ①彩笔:唐李延寿《南史·江淹传》载齐、梁之交的江淹少时文思出众,晚年梦郭璞索还其五色笔,此后作诗再无佳句。后因以喻才华横溢,文辞优美。此处用作笔的美称。绣户:雕绘华美的门户,此处代指华丽的香闺。②“朝云”两句:用巫山神女事。见第410页晏幾道《鹧鸪天》一词注③。此处谓意中人不知身在何方。信,消息。③紫骝(liú):良马名,红身黑鬃黑尾,亦泛指骏马。④嘶:马鸣。

仕女图之晓寒图 【清】 改琦

鉴赏 这是一首故地怀旧之作。词中所记,从画桥院落至秋千草木,皆为确曾存在的实景,若与小山集中诸篇加以对照,不难拼凑出更完整而丰富的画面与回忆,从而更深入把握作者于本词中的思路情感。

上阕写旧地重游之景。此为小山词中常见情境。“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破阵子》),这“秋千院落”,曾铭藏多少他与她们之间的欢乐岁月,可如今层帘紧闭,一个“重”字,隔去了人迹,隔去了生气,隔去了笑语;一个“暮”字,是夕景昏茫,是终朝到晚,是深沉凄凉,几乎令人错觉,这究竟是否当初过从游乐之处。“彩笔”句所言,不妨视作一穿梭今昔的举动,所不同的是,词人“题绣户”,当初是出于悠闲之“闲”,此际是由于闲着的“闲”。历历在目的当初画面,信非错觉;落笔真实的此际手感,旧情重温。“丹杏墙东当日见。幽会绿窗题遍”(《清平乐》),或许是因为想起这段过往,他的目光转向了“墙头丹杏”,这一刻忆起的,是“生憎繁杏绿阴时,正碍粉墙偷眼觑”(《木兰花》(小莲未解论心素))的小莲?是“红杏开时,花底曾相遇”(《蝶恋花》(碧玉高楼临水住))的佳人?俱往矣,连此刻的红杏,也非昔日的繁茂,而已是“残杏枝头花几许。啼红正恨清明雨”(《蝶恋花》(欲减罗衣寒未去))的“雨馀花”,甚至非独红杏,就连当初“春系马”(《浣溪沙》(家近旗亭酒易沽))、“未飘絮”(《归田乐》)的“门外绿杨”,此刻业已被风头吹尽、卷落了柳絮。清陈廷焯称“馀”“后”二字有哀味(《词则·闲情集》),实在是因为眼前劫后余生般的狼藉飘零,直接触动了词人心中旧情不再的伤痛凄怆。本片从秋千、院落、帘幕、彩笔、绣户到墙头丹杏、门外绿杨,凡所及均为这段情分的曾共见证者,而今景物依旧在,却全然变了味道,堪称“馀”“后”的又岂止花、絮,直是目光所至,处处残迹。

过片借巫山神女事谓伊人行踪不明与自己盼得音信。“断”的无从获知杳渺难寻、“去”的无法触及挽留不住,两字均是痛辞。结笔二句不言作者心情而转写坐骑反应,深得以退为进之妙。清黄苏《蓼园词选》云:“重经其地,马尚有情,况于人乎?”若连马儿都还“认得”路线,词人能不烂熟于心?若连马儿发觉来到故地时都会雀跃惊喜地“嘶过”,词人当时的激动莫名更是不言而喻了。“来时杨柳东桥路。曲中暗有相期处”(《菩萨蛮》),或许这便是紫骝所认得的“旧游踪”吧。

小晏素以言情见长,但却鲜用直笔倾泻情绪,而总是不急不徐、含蓄委婉,说过去的故事、写眼前的景物、谈别人的消息,轻轻浅浅、幽幽淡淡,荡气回肠间令人逐渐沉湎在他营造的氛围里,即使没有明言半点个人近况、用上半个情绪字眼,却能令人自行体味个中的百般滋味,进而反复玩味,且又韵味深长。(郭思韵)

集评 明·沈际飞:“雨馀花、风后絮,入江云、黏地絮,如出一手。”(《草堂诗馀正集》卷一)

清·沈谦:“填词结句,或以动荡见奇,或以迷离称隽,著一实语,败矣……晏叔原‘紫骝认得旧游踪’……深得此法。”(《填词杂说》)

木兰花

晏幾道

小莲未解论心素。狂似钿筝弦底柱。脸边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残人欲去。旧时家近章台住。尽日东风吹柳絮。生憎繁杏绿阴时,正碍粉墙偷眼觑

注释 ①小莲:沈廉叔、陈君龙两家歌女“莲、鸿、蘋、云”中的“莲”。素:通“愫”,真情。②钿筝:镶嵌金、银、玉、贝等物以为装饰的华美之筝。弦底柱:筝上用以系弦的木。每弦底下一柱,可移动以调节声音,近则弦紧调急。此处借指筝声。③霞:酒晕。④眉上月残:指眉妆残褪。月,因眉型酷似新月,故称。⑤章台:《汉书·张敞传》:“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章台街为汉长安城内一繁华街道,常用以借指花街柳市。⑥生憎:最恨,偏恨。⑦粉墙:指涂刷成白色的墙。觑(qù):看。

杏花仕女图 【明】 唐寅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作者一生中最快意的时光,或许便是少壮时与密友沈廉叔、陈君龙持酒同听莲、鸿、蘋、云诸女清讴己词的笑乐岁月。本篇当为词人于《小山词》自序中所谓的“昔之狂篇醉句”,作于过从饮酒期间,行文间透出赤子心性的调皮轻狂。

词以小莲为歌咏对象。上片写作者眼中小莲的心性风姿。当时的她还不懂如何倾诉那千曲百回的衷情柔肠,言行间处处见其毫不收敛的奔放恣意。词人巧妙利用“莲”与“心”间的可组构性营造出胚芽深藏于莲实中的意象,状喻其清纯稚嫩与不识表白。“素”寓意双重,既谓心中情愫,亦暗指她的不饰本性的纯洁,尤其在向被视为冰清不染的“莲”之示意下,更形成一种本乎自然的真性情,而“未”字则是时机的强调——不是不解而是未解,她终会有解的一日,然此刻难能可贵的“未解”却恰恰是最为词人津津的风情。因为“未解”故能率性,玉指纤纤下急弦促柱的激越高亢,一如她纵任本真的激烈狂放,这“似”字说的,也不知是人如其筝抑或筝如其人。此处是狂在性情,下两句则媚在姿态。一夜狂欢后酒意初醒晕霞渐散,“边”字用得极巧,状显了小莲面上深浅不一的颜色层次,酒晕集中于原本皓白的对称两颊,雪里透红,娇妩可爱。霞散酒初醒亦是人醒筵将散,正如“人欲去”时所见的眉月,既残在妆上也残在天上。

过片倒叙带出小莲的身世际遇。“家近章台”点出她寄身娼家,“柳絮”被暮春“东风”吹送飞远、无处落根的散漫天涯,想来是象征着小莲的飘零无依与不由自主的命运吧。然而或许是她的坚强,也或许缘于她的“未解”,任尔“尽日”不停地“吹”,却不曾半分消磨她的赤子童心。一般女儿大都喜爱花草硕茂的缤纷美景,小莲独不然,她偏偏最讨厌这个时节,究其原由,竟只因为这“繁杏绿阴”妨碍了百无聊赖的她伟大的“粉墙偷眼觑”大计,这“生憎”写出了她气鼓鼓的着恼样儿,而“正”字又透出她理直气壮的娇憨性子,一个小小生活细节,即将小莲的天真烂漫、热烈脾性生动地刻画出来,且与开篇的“未解”及“狂”相呼应,显示了她“渊源有自”的个性。作者《清平乐》(蕙心堪怨)一词中有“丹杏墙东当日见”句,或许此情此景便是他与小莲初次邂逅的难忘画面,这就令人想起韩翃与柳氏的故事,继而揣测当时小莲于粉墙后偷眼相觑的对象,是否就是词人呢?

宋词中以女性姿貌风情为抒写主题的作品极多,然大半属于一种泛写模式,所塑造的形象一般也可适用于其他人,个性面貌略显模糊。而本词独到之处,正在于歌咏者乃是特定的、为作者所熟识的女性。小莲在作者词中多有出现,每每呈现她的不同面,《鹧鸪天》(梅蕊新妆桂叶眉)展现她动人的歌舞风韵、《破阵子》(柳下笙歌庭院)是她昔日的嬉乐倩影、《愁倚阑令》(凭江阁)中江景宛如她的枕屏图画、《鹧鸪天》(手捻香笺忆小莲)对她的思念追忆,均从各个角度逐渐补充、丰满了小莲的形象,而本词则着墨于其内在性情、背后身世、青稚举动,顿使其颜色一时明白起来,鲜活生辉,栩栩动人。(郭思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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