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汉乐府民歌·陌上桑》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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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诗《汉乐府民歌·陌上桑》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颇有余。(11)”“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12)”罗敷前置辞:(13)

“使君一何愚(14)!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

夫婿居上头。(15)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16)青丝系马尾,

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17)十五府小史,

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18)为人洁白晳,

鬑 鬑颇有须。(18)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20)坐中数千人,

皆言夫婿殊。(21)



【注释】 ①隅:方。我:诗人自称。②好女:美女。自名:本名。③喜:一作“善”。④青丝:青色丝绳。笼:篮子。系:篮上络绳。钩:篮上提柄。⑤倭堕髻:其髻斜在一边,呈似堕非堕之状,为当时时髦发式,又称堕马髻。明月珠:宝珠名,相传出自西域大秦国。⑥缃:杏黄色。绮:绫有花纹者。襦(ru儒):短袄。⑦著(zhuo卓):戴。帩(qiao俏)头:束发的头巾。古代男子先以帩头束发,然后加冠。⑧但:只。坐:由于,因为。⑨使君:东汉时对太守或刺史的称呼。五马:汉太守出行依法驾五马。踟蹰:徘徊不前貌。⑩姝:美女。(11)颇:稍微。(12)谢:问。宁可:犹言情愿。(13)置辞:致辞,答话。(14)一何:犹“何其”。一:语助词 (15)东方:指夫婿居官之处。上头:前列。(16)识:辨认。骊驹:深黑色的小马。(17) 鹿卢剑:剑首用玉旋环作鹿卢形的剑。鹿卢,同“辘轳 ”,井上汲水用的滑轮。(18)府小史:太守府的小吏。朝大夫:朝廷中任大夫。侍中郎:皇帝的侍从官。汉代侍中多是在原职上特加的荣衔。专城居:为一城之主,如州牧、太守一类的官。(19)鬑(lian廉)鬑:胡须稀疏貌。颇:略微。(20)盈盈、冉冉:皆形容步履从容舒缓的样子。(21)坐:同“座”。指官员集会。殊:特别、出众。



【译文】 红日从东南方冉冉升起,照耀着这座秦氏楼。秦氏有一个俊闺女,名字就叫秦罗敷。罗敷手脚勤快喜欢养蚕采桑,采桑常在城南大路旁。青色丝带作篮上络绳,桂树枝条作篮上提柄。头上梳着时髦的倭堕髻,耳中嵌着光闪闪的明月珠。杏黄绫子下裙多鲜艳,紫色绫子短袄正合身。过路人看见了秦罗敷,放下担子摸着胡须笑眯眯。年青小伙看见秦罗敷,摘下帽来把头巾抚又抚。耕田的忘了把田犁,锄地的忘了把地锄。误了事回来互相埋怨,只因贪看了秦罗敷。

这天太守乘车从南来,忽然间五匹马儿放慢了脚步。太守差个小吏走上前,询问:“这是谁家的俊丫头?”“她是秦氏的好闺女,名字就叫秦罗敷。”“罗敷今年多大了?”“二十还不到,十五刚超出。”太守让小吏问罗敷:“愿同我一起坐车回城不?”罗敷上前朗声答:“太守你怎么这样蠢!你家里自有妻子,我罗敷自有丈夫。”

“东方簇拥着一千多人马,我丈夫就走在前头。靠什么辨认我丈夫?他骑着白色骏马,一匹黑驹跟在后。青色丝绳系着马尾,黄金络头笼着马头。腰间挂着一把辘卢剑,价钱可值千万多。十五岁就做了府中小吏,二十岁就做了朝中大夫,三十岁升做侍中郎,四十成了一城之主。他面容白净人俊俏,略有些胡须添派头。在公府中慢慢悠悠踱方步,神态安祥举止庄重。在座的官员好几千,谁不夸我丈夫才貌双全与众不同。”



【集评】 清·李因笃:“住得高绝,罗敷之不可犯,更不必言。初极写罗敷之艳,终盛夸其夫之贤,其拒使君止数语耳,此所谓争上流法也。诗之高浑自然,横绝两京矣。”(《汉诗音注》卷六)

清·朱嘉征:“《孔雀东南飞》、《日出东南隅》并长篇佳手。中间闲叙、复叙,忽接、忽收,都是凭空结撰。”(《乐府广序》卷一)

清·沈德潜:“铺陈秾至,与辛延年《羽林郎》一副笔墨,此乐府体别于古诗者在此。‘谢使君’四语,大义凛然。末段盛称夫婿,若有章法,若无章法,是古人入神处。”(《古诗源》卷三)

清·陈祚明:“乐府体总以铺陈艳异为主,与古诗确分二种。从‘日’写至‘楼’,从‘楼’写至‘女’,古人发端,往往条递不骤。将写罗敷容饰之盛,乃先用‘笼系’‘笼钩’二语,与下相排,一则文气变宕不羁,再则自采桑而转到容饰,无过渡之迹,其法甚妙。写罗敷全须写容貌,今止言服饰之盛耳,偏无一言及其容貌,特于看罗敷者尽情描写,所谓虚处著笔,诚妙手也。‘立踟蹰’是人踟蹰,反言马,故趣。‘年几何’单一句,亦使君问语。罗敷致辞截然严正,但二语已足,此诗意便可竟,后解又极写一段,傲使君耳,当时不必一一言及此,然若非此夫婿,几无以谢使君者然。如此淋漓大篇,无三解极写一段,势不可住。‘鬑鬑有须’如画,‘盈盈’‘冉冉’,字法生动。‘皆言夫婿殊’,如此竟住,大佳。落落无章法,乃其章法之妙也。写罗敷意中视府君蔑如耳。”(《采菽堂古诗选》卷二)

清·张玉谷:“一解,总述罗敷美好,分四层写,为二解使君思载引端,即与三解盛夸夫婿遥对。‘行者’八句,意在叙其容貌之美也,却偏不一句正写,只历叙见者莫不神魂颠倒若此,而其美自见,且即以衬出使君,神来之笔。二解,正叙使君之犯,罗敷之拒。‘罗敷’四句,正叙御暴,开口下一‘愚’字,中有暗于理、昧于势二义。有妇之夫,先斥其暗于理,已足使使君语塞。三解,皆罗敷之语,蒙上‘自有夫’来,极夸夫婿之美好尊贵如此,意谓尔即不顾伦理,就势而言,亦何可以丐夺。总以晓其愚也,而着意铺张,又恰与首解两相辉映。末二,以人皆艳羡作结,竟不兜缴使君,而使君之惭愧而去可知矣,妙绝。前后同一铺陈浓至,然前属作者正写,后乃就罗敷口中说出,故不觉堆垛板重。”(《古诗赏析》卷五)



【总案】 这首诗始见于《宋书·乐志》,题作《艳歌罗敷行》,《玉台新咏》题作《日出东南隅行》,在《乐府诗集》中属《相和歌辞·相和曲》。崔豹《古今注》认为诗中主人公罗敷为邯郸千乘王仁妻,王仁后为赵王家令,赵王见罗敷悦之而欲夺焉,罗敷乃作《陌上桑》之歌以自明。朱熹《语类》则认为“罗敷即使君之妻,使君即罗敷之夫”,《陌上桑》乃二人“相戏之词”。比较普遍的看法是,《陌上桑》写的是采桑女罗敷严词拒绝五马太守调戏的故事,揭露了封建官僚的丑恶,塑造了罗敷这样一个美丽、坚贞、勇敢而又具有高度智慧的女性形象。汉代、尤其是东汉,权豪、贵族乃至宦官抢掠民女的现象十分普遍,其时还有太守春天循行属县的制度(见《后汉书·崔骃传》),虽名义上是“劝人农桑”、“振救乏绝”,实际上往往在民间“重为烦扰”,调戏、抢掠民女便是其丑行的一个方面,因此上述说法是有现实根据的。诗写罗敷之美、夸夫婿之盛采用了极度夸饰的手法,而其美又全从虚处着笔,诚如拉辛在《拉奥孔》中所说:“诗人啊,替我把美丽所引起的热爱和欢欣描出来,那你就把美丽的本身描绘出来了。”这种手法,对从曹植《美女篇》到王实甫《西厢记》的众多文学作品产生了深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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