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杂文《势所必至,理有固然》原文与赏析
有时发表一些顾影自怜的吞吞吐吐文章的废名先生,这回在《人间世》 上宣传他的文学观了:文学不是宣传。
这是我们已经听得耳膜起茧了的议论。谁用文字说“文学不是宣传”的,也就是宣传——这也是我们已经听得耳膜起茧了的议论。
写文章自以为对于社会毫无影响,正如称“废名”而自以为真的废了名字一样。“废名”就是名。要于社会毫无影响,必须连任何文字也不立,要真的废名,必须连 “废名”这笔名也不署。
假如文字真的毫无什么力,那文人真是废物一枚,寄生虫一条了。他的文学观,就是废物或寄生虫的文学观。
但文人又不愿意做这样的文人,于是他只好说现在已经下掉了文人的招牌。然而,招牌一下,文学观也就没有了根据,失去了靠山。
但文人又不愿意没有靠山,于是他只好说要“弃文就武”了。这可分明的显出了主张“为文学而文学”者后来一定要走的道路来——事实如此,前例也如此。正确的文学观是不骗人的,凡所指摘,自有他们自己来证明。
【析】 本篇杂文未发表,根据手稿,编入《集外集拾遗补编》。
1934年10月废名(冯文炳)在《人间世》第13期上发表 《知堂先生》 一文,对周作人的立身行事 “隐士” 文学观颂扬备至。文中还认为,文学不是宣传。
鲁迅先生因此作文,针对“文学不是宣传”等的错误文学观进行批评、强调文学的宣传作用,“谁用文字说文学不是宣传的,也就是宣传”。其实这种议论“如今已觉不新鲜”,是“已经听得耳膜起茧了的议论”,如今却还得重提。
在文中鲁迅先生强调指出了文学的社会效果:“写文章自以为对于社会毫无影响,正如称‘废名’而自以为真的废了名字一样”,“要于社会毫无影响,必须连任何文字也不立,要真的废名,必须连 ‘废名’这笔名也不署”。
文学自有文学的价值和作用。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的小品文,是逃避现实,不合时代需要的; 鲁迅主张针锋相对斗争到底。于社会“假如文字真的毫无什么力,那文人真是废物一枚,寄生虫一条了。他的文学观,就是废物或寄生虫的文学观”。可是,弄文舞墨的人谁又愿意做 “废物”或“寄生虫”似的文人呢。于是有人称“忽然觉得不懂文学”,“已经下掉了文人的招牌””弃文就武”了。“但文人又不愿意没有靠山,于是他只好说要 ‘弃文就武’了。这可分明显出了主张 ‘为文学而文学’”。
废名曾著有《竹林的故事》、《桃园》。他早期的作品尚具一定的进步意义。后来沉浸于佛经典籍,寻求“同乎自然”的意境,刻意模仿周作人式的闲适冲谈的文风,追求朦胧的意趣。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就指出废名“就只见其有意低徊,顾影自怜之态了”。他的 《知堂先生》一文,就是“吞吞吐吐的文章”。
30年代初,沙汀送 《煤油大王》给鲁迅指正,鲁迅批评“有废名气”。可见对废名作品的倾向,是不满意的。鲁迅先生是反对并要加以批评的。
本篇作品的显著特点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抓住对方的论点,在其作品中找出论据,并从“废名”这个笔名生发出去,指出凡文学必然具有社会性。进而得出结论:“正确的文学观是不骗人的,凡所指摘,自有他们自己来证明”。即所谓 “势所必至,理有固然”。
鲁迅先生早在1928年4月写的《文艺与革命》中就已指出:“一切文艺固是宣传,而一切宣传却并非全是文艺。”
废名的《知堂先生》文中说:“古今一切的艺术,无论高能的低能的,总而言之都是道德的,因此,也就是宣传的。”也就是承认文学仍然具有宣传的作用。这就可能是鲁迅对许广平说“不要”发表的原因。然而鲁迅先生在此文强调的论点,无疑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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