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书信《致韦素园》原文与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鲁迅书信《致韦素园》原文与赏析

素园兄:

昨看见由舍弟转给景宋的信,知道这回的谣言,至于广播北方,致使兄为之忧虑,不胜感荷。上月十七日,上海确似曾拘捕数十人,但我并不详知,此地的大报,也至今未曾登载。后看见小报,才知道有我被拘在内,这时已在数日之后了。然而通信社却已通电全国,使我也成了被拘的人。

其实我自到上海以来,无时不被攻击,每年也总有几回谣言,不过这一回造得较大,这是有一些人,希望我如此的幻想。这些人大抵便是所谓“文学家”,如长虹一样,以我为“绊脚石”,以为将我除去,他们的文章便光焰万丈了。其实是并不然的。文学史上,我没有见过用阴谋除去了文学上的敌手,便成为文豪的人。

但在中国,却确是谣言也足以谋害人的,所以我近来搬了一处地方。景宋也安好的,但忙于照看小孩。我好象未曾通知过,我们有了一个男孩,已一岁另四个月,他生后不满两月之内,就被“文学家”在报上骂了两三回,但他却不受影响,颇壮健。

我新近印了一本Gladkov的《Zement》的插画,计十幅,大约不久可由未名社转寄兄看。又已将Fadejev的 《毁灭》(Razgrom)译完,拟即付印。中国的做人虽然很难,我的敌人(鬼鬼祟祟的)也太多,但我若存在一日,终当为文艺尽力,试看新的文艺和在压制者保护之下的狗屁文艺,谁先成为烟埃。并希兄保养,早日痊愈,无论如何,将来总归是我们的。

迅 上二月二日

景宋附笔问候。

【析】 此信写于1931年初。是年,国民党反动派为配合对苏区的军事“围剿”,在白区,则全面发动了对进步文化的“围剿”。他们疯狂镇压革命文艺运动,逮捕杀害革命作家,左联五烈士等遭枪杀,鲁迅被列为逮捕对象之一。这封给韦素园的信,是鲁迅举家移居日人花园庄旅舍避难时写的。它们简短而精练的文字,深刻地揭示了当时黑暗的现实,表达了写信人的爱憎感情。

此信是历史与现状结合,论说与实际交织。信的叙事顺序是由近及远,远近结合,层层递进,步步深入。面对现实,文章先写这回谣言的内容,那就是鲁迅已成了“被拘的人”;再写谣言传播的范围,它由南到北,由上海至全国。反动派要逮捕和杀害革命作家,是谣言,抑或是事实?鲁迅用“上海确似曾拘捕数十人,但我并不详知”一句话,含蓄而有力地揭示了国民党反动派镇压革命作家的暴行。他还曾在七律诗 “惯于长夜过春时,……”中,表达了对反动派的愤怒,寄托着对革命烈士的哀思。由此可见,鲁迅“被拘”之说,并非无稽之谈,乃是反动派迫害革命作家的一种阴谋与手段。追忆往昔,眼前的谣言纷起,事出有因,由来已久。鲁迅仅仅截取生活中一段时间为证,“我自到上海以来,无时不被攻击,每年也总有几回谣言”。他在1931年2月5日致荆有麟的信中写道:“我自寓沪以来,久为一般无聊文人造谣之资料,忽而开书店,忽而月收版税万余元,忽而得中央党部文学奖金,忽而收苏俄卢布,忽而往墨斯科,忽而被捕……”。进而指出谣言制造者们企图之所在。认为这些所谓“文学家”,如高长虹之流,以为除去鲁迅这块 “绊脚石”,他们的文章就 “光焰万丈”,且以文学史为证,揭露其除去 “敌手” 即可成“文豪”的荒谬性。他们甚至将造谣攻击的矛头,波及鲁迅之子海婴,“他生后不满两月之内,就被 ‘文学家’在报上骂了两三回”,进一步揭示出反动文人对鲁迅攻击的凶狠与猖獗。“但他却不受影响,颇壮健”,表达了鲁迅在艰难中求索的勇气和对“骂”者的嘲讽。鲁迅清楚地认识到,反动派在武力征伐的同时,必然伴随着文力的征伐。展望未来,鲁迅对这种造谣、污蔑、攻击与威胁,毫不动摇,针锋相对,“我若存在一日,终当为文艺尽力”,并以对比的手法,反问的口气,提出“试看新的文艺和在压制者保护之下的狗屁文艺,谁先成为烟埃”,显示出革命者不怕谣言,不畏攻击,对胜利充满信心。

此信娓娓而谈,言简意赅,促膝谈心,情真意切。多年以来,反动文人对鲁迅的攻击污蔑,接二连三,变本加厉。而这封书信,仅五百字左右,就将他们攻击的事实与企图,自己的感受与态度,表达得明确清楚,达到了言约而意丰的程度,使人折服。

在这封信中,鲁迅对韦素园这位年轻人,不居高临下,不拒人千里,而以拳拳之忱,促膝谈心的方式,在叙事剖理之余,寄寓着对年轻一代的希望和期待。“无论如何,将来总归是我们的”,十分肯定的语气,体现了鲁迅对未来的憧憬。尽管面对魅魍魉,他乃尽心尽力为未来铺砖添瓦,编辑苏联作家革拉特可夫 《士敏土》的插画集,翻译法捷耶夫小说《毁灭》等事实,证实并强调了“我若存在一日,终当为文艺尽力”的决心。最后,鲁迅劝慰韦素园“好好保养,早日痊愈,无论如何,将来总归是我们的”。它浸透着老一辈对下一代的期待、关怀和厚爱,更交织着爱国爱民的一片深情。遗憾的是,素园终因一病不起,次年八月病殁于北京。鲁迅在其墓记上题曰:“宏才远志,厄于短年。文苑失英,明者永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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