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运·齐天乐》原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王鹏运·齐天乐》原文赏析

城南城北云如墨,纷纷飐空凌乱。落日呼群,惊风坠翼,极目平林恨满。萧条岁晚。是几度朝昏,玉颜轻换? 露泣宫槐,夜寒相与诉幽怨。

新巢安否漫省,绕枝栖未定,珍重霜霰。坏堞军声,长天月色,谁识归飞羽倦? 江湖梦远。记噪影樯竿,舵楼风转。意绪何堪,白头搔更短。

本词录自作者自编词集《春蛰吟》。《春蛰吟》结集于《庚子秋词》稍后,亦写于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国事沦丧,世事变幻的多事之秋。这首词借写“鸦”咏物寄慨,表达了词人对经历变乱后的人民流离失所,哀辞无诉的凄凉悲苦情况的同情,嘲讽上层统治集团(即那拉氏皇朝)对侵略者屈辱退让,致使国破家残的苟且行径。沉痛郁勃,哀感幽咽,寄托遥深。

“城南城北云如墨”,交代“群鸦”所处环境的恶劣,暗示1900年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城的险恶政局。黑云如墨,是夸张的比喻,人们可以想见以如墨云空作背景,忽起一阵狂风,将黑鸦刮得四处乱飞的场景,这是一幅多么令人毛发悚然的画面! “飐空凌乱”四字,极富表现力,描状了一种生灵突然遭暴力劫持,猝不及防的情状。“落日呼群,惊风坠翼”,进一步摹写鸦群惊散,栖栖惶惶,不知所归,有的在夕阳残照中叫呼伙伴,有的则被“惊风”吹折了翅膀,坠落在地上挣扎……以致一望无垠的平林,都被蒙受劫难的悲恨塞满! 联系当时的背景,我们可以透过“鸦群”,看到一幅惨绝人寰的北京地区居民妻离子散、颠沛千里的流亡图。历年“岁晚”,正是人们杀猪备酒、张灯结彩欢度除夕迎新岁的时节。此时,却万象萧条。“是几度朝昏,玉颜轻换”,此外暗用王昌龄“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诗句故实,不过寓意变动较大,词人在这里顿发奇想,说这群“鸦”原来都是“玉颜”,不过是几个早晚便使它们变成寒伧颜色。王昌龄《长信秋词》属宫怨题材。词人借用此典,为了说明正是皇宫主宰,让“玉颜”几天工夫就变成了 “寒鸦”。弦外之音甚明。当然,京城沦陷,统治者也不能幸免于难。“露泣宫槐,夜寒相与诉幽怨”,明写寒夜鸦群栖息在宫槐枝头,相互哭诉流离的酸楚,连露珠也成了泣零的悲泪,暗写皇室贵戚此时亦皇皇不可终夜。

换头紧承上片伤流离意脉,“新巢安否”提起,“漫省”又自我否定。旧家已破,“新巢”未安,岂止未安,连想也是白去想了! 表明此种迁徙,绝非正常的移居,下面的“绕枝栖未定,珍重霜霰。” “栖未定”自在情理之中,为何要 “珍重霜霰”? “霜霰”是寒冷的,本应厌畏,但它又是洁白晶莹的,正象一塌糊涂泥塘里的光泽,值得珍重。这“霜霰”是气节、是精神,是灵魂未被玷污的证明。国破家亡,气节永存! 这正是“寒鸦”心灵的亮点,也是词人冰雪襟抱的写照。当然,这里也可理解为霜霰重多,需要各自珍重之意。眼前是破毁的城堞,耳际是凄咽的“军声”,“长天月色”如水,冷冷照着败残的河山,言外指斥挟持光绪逃往西安的慈禧,一味败退,不能振起军威,收复京国。“江湖梦远”,写群鸦虽然飘泊江湖,但做梦还在思念朝廷。此处隐含“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微言大义。“记噪影樯竿,舵楼风转”,典出《夷坚志》:“大江富池县,有甘宁将军庙,殿宇雄伟,行舟过之者,必具牲醴祗谒。李子永尝自西下,舟次散花洲,有神鸦飞立樯竿,久之东去,即遇顺风……”意即希望李子永遇顺风的事重现,让国家的桅船也遇顺风,化险为夷,复归太平。这是“江湖梦远”的进一步说明。但这仅仅是希望而已,对当朝昏聩的统治者,是不能寄予厚望的。结拍,词人从咏鸦中站出来,沉痛地叹道: “意绪何堪,白头搔更短! ”结句照搬杜甫《春望》成句,起到篇末点题,揭示全词咏叹“国破山河在”,“恨别鸟惊心” (杜甫《春望》)的主旨。当然,若仍作啄鸦观,这鸦便是白头鸦了。飞禽常用爪子梳理羽翼,有时也用爪抓头。“白头搔更短”,既保持老杜诗意,又十分准确地描述了白头乌鸦这一瞬间动作,乃江西派的“夺胎换骨”化用典故之法。

这首词的构思立意,从王沂孙《齐天乐·蝉》一词得到启发凄恻、沉痛,内涵丰富,表达了词人对祖国和人民命运的深切关注以及对统治者的愤懑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词人融合了杜牧《早雁》,苏轼《卜算子·咏雁》,王昌龄《长信秋词》等的意境与咏物技巧,将物的寓意和情的抒发融为一炉,既朦胧味永,又形象暗示,给读者以想象启示。脉行肉里,神寄影中,在咏物词中是别具一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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