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鉴赏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 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 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 为我谢曰: “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昌黎先生集》)
《送董邵南游河北序》是一篇极难写的文章。因为作者对董生此行的态度与“送序”文体的要求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作者写序时,安史之乱的战火已彻底粉碎了开元盛世的辉煌梦境,藩镇割据与中央集权对抗。韩愈是主张削平藩镇分裂,维护中央集权统一的,而董生所赴河北后正是藩镇天下,投靠即是“从贼”。但作者明言相劝,则不是送游而是留行,有违董生求序初衷,而且董生“怀抱利器”,“不得志于有司”的遭遇也着实让人叹息,更不便责备。这样作者就不得不在送序规范的严格控制下暗藏金针,因难见巧了。所以字里行间同情之意不时流露出来,同时处处不见劝字又处处让人感到劝意。序文一开始就表现出对董生不幸遭际的强烈同情,认为董生去燕赵这种“多感慨悲歌之士”的地方,必有所合。但在正面肯定相送时留下一个“古称”的小小伏笔。接着由一般“慕义强仁者”导向“燕赵之士”,对“必有合”作更深入的发挥。文章至此蓄势已足,陡然出现由古向今的突转。今日燕赵怎样?作者提出了风俗人情随时代教化改变的原则。既然如此,就未“必有合”,何况古燕赵之地已被藩镇诸将教化移易多时,怎么会不变古风呢?尽管如此,作者仍然劝而不规,含蓄地要董生以自己的出游检验一下,来回答作者的疑问。但作者此段提出 “仁义”与“合”的关系,使董生一下陷入了二难境地,要与河北藩镇“合”就须违背“仁义”之性,坚持仁义之性就须“不合”。
甘蔗没有两头甜,你的取舍呢?规劝至此,作者又荡开一笔,重返历史风云之中,照应“燕赵古称”。单单提出请董生吊念被迫出走赵国仍念念不忘故土燕国的名将乐毅。同时托他去闹市看看还有没有高渐离这样敢抗强暴的义士。并代他致意,为圣明的天子招贤入仕。至此,韩愈对董生此行态度已尽在不言之中了。但对于中国知识分子来说,明天子何在?这恐怕只是韩愈一厢情愿的善良愿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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