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唐骥
家世为边尸, 年年常备胡。
儿童习鞍马, 妇女能弯弧。
胡尘朝夕起, 虏骑蔑如无。
邂逅辄相射, 杀伤两常俱。
自从澶州盟, 南北结欢娱。
虽云免战斗, 两地供租赋。
将吏戒生事, 庙堂为远图。
身居界河上, 不敢界河渔。
宋仁宗庆历四年(1()44),欧阳修曾奉使巡视北方,至和二年(1055)又出使辽国,这首诗估计就写在这两年中的一年。北宋和西夏于庆历四年签订和议当时不少朝臣边将力主不惜岁输银绢,及早议和。欧阳修“前后具状、札子十余次论列,皆言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在《论西赋议和请以五问诘大臣状》中又谓“庙谋胜算惟以金帛告人”,“若为社稷久远之谋,则不止目前,须思后患。”《边户》与上述这些议论颇多吻合。但这首诗却没写宋、夏战争,而是回顾宋、辽战事。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闰六月,辽兵大举进犯,直逼澶(chán)州(今河南濮阳附近),威胁汴京。在寇准等人一再劝说下,真宗不得已御驾亲征,宋军士气大振,反败为胜。但真宗不是乘胜追击,而是乘机求和,在胜利的情况下,签订了屈辱的澶渊之盟,每年向辽送上大量银绢。这次与西夏议和,亦须岁输银绢,无异是第二次澶渊和约。所以欧阳修在这首诗里借写澶渊之盟后边户的景况,说明宋、夏和议将带来严重的后患。
“边户”指住在北方边境上的人家,当时宋、辽边界在今河北、山西北部。诗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写澶渊之盟前边户的生活情况,其中前四句写备战:“家世为边户,年年常备胡”,世世代代,岁岁年年,可见御敌的长期性。妇孺皆能弯弓、骑马,以见动员的普遍。后四句写战斗:“胡尘朝夕起”,胡人的战马随时可能卷起尘沙,以见侵扰经常发生。但边户并不畏惧,根本没把这些“虏骑”放在眼里,“邂逅辄相射,杀伤两常俱”。“邂逅”(×ièhòu),遭遇,一旦遭遇就进行战斗,双方经常都有死伤。这八句从各方面写出了澶渊盟前边户英勇抗敌的情况,亦是后一部分的铺垫。后八句是第二部分,写澶渊之盟后边户的境况。朝廷用银绢买得了暂时的和平。对朝廷来说,一次危机算是暂时度过了,但对边户来说,却是从此套上了又一重新的枷锁。北宋中期由于土地兼并和赋税不断加重,生民本已十分艰辛,甚至“场功甫毕,簸糠麸而食秕稗,或采橡实蓄菜根以延冬春”(欧阳修《原弊》)。如此艰难困苦,还要再向宋、辽“两地供租赋”,负担之沉重可以想见。而边境将吏为怕再生事端,朝廷大臣借口“为远图”,为长远打算,对边户生产又横加限制,以致边户住在界河边,连到界河打鱼都不敢。“界河”是与辽分界的河,上游叫巨马河,下游叫白沟。百姓为什么“身居界河上,不敢界河渔”?不是怕与“胡骑”冲突,而是由于下至“将吏”上至“庙堂”的严禁。当时岂止是不让去界河打鱼,这不过是举其一端。据《宋史·欧阳修传》,欧奉使巡视北方,就曾向朝廷提出北方境上“忻、代、岢(kě)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耕之。不然,将为敌有”的建议。这“禁地”就是“将吏戒生事”而禁止百姓耕种的土地。既禁绝若于谋生手段,又须“两地供租赋”,这就是澶渊之盟给边户带来的后患。殷鉴不远,今天对西夏应取何种对策不是不言自明了吗?
澶渊之盟给边户带来的后患已为众目所见。在宋、夏和议之际赋诗回顾当年,用意可知。诗中还用了两个对比,一是边户、庙堂对侵扰的不同态度,一是边户在结盟前后生活的变化。此外还用了一些反语,如将岁输银绢说成“结欢娱”,把苟且偷安说成“为远图”等。选材、写法、语言上的这些处理,使得这首诗的讽刺十分辛辣而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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