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马兴荣
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
金甲琱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 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刘克庄
这首词写作时间,有人认为是“嘉定十三年以后,十七年以前所作。”有人又认为:宋理宗宝庆初(1225)发生的“江湖诗案”中,刘克庄《南岳稿·落梅》诗因有句云:“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触怒权相史弥远,诗遭劈板,人遭废弃,退居乡里十年之久,直到绍定六年(1233)史弥远死后才得复出。而且这一年,宋、蒙协议会攻金。因此,这首词当写于此时。我认为这首词很可能是写于嘉定十五年冬至十六年初之间。因为嘉定十一、十二年间,刘克庄在金陵幕府,十三、十四、十五年间在八桂幕府,十五年冬始归莆田。刘克庄《宝谟寺丞诗境方公墓志铭》:“公以嘉定壬午腊月二十有六日卒,……克庄归自岭外,公已危殆,尚揽衣起坐相劳苦。”又,林希逸《后村先生刘公行状》:“公入京进卷,胡公饮别榕台,人以为前此未有也。甲申,改宣教郎,知建阳县”可证。此其一。金宣宗在蒙古军的攻击下被迫南渡,迁都南京(今河南开封)后,为了寻找生路,便向南扩张,宋金之间的战争,以嘉定十年至十五年之间,从未间断过。至嘉定十七年(1224),金始向宋求和,派官至光州‘榜谕’更不南下。在这几年中,刘克庄都可能“动从戎之兴”,此其二。刘克庄并未因“江湖诗案”而“诗遭劈板,人遭废弃,退居乡里之久。”林希逸《后村先生刘公行状》:“言官李知孝、梁成大笺公《落梅》诗与朱三郑五之句,激怒当国,几得谴。安晚郑公时在琐闼,力为辨释以免。”又,从宋宁宗嘉定十七年至宋理宗绍定元年(1228),刘克庄都“知建阳”。刘克庄《亡室墓志铭》:“余调建阳令,君已胃弱恶食,抵官,且愈矣,复感风痹……既逝,邑人相吊如丧亲戚。……殁于戊子七月六日。”按,“戊子”即绍定元年。此其三。
此词上片,回忆嘉定十一、二年间在金陵幕府的从军生活。词以“金甲琱戈,记当日、辕门初立”发端,记江淮制置使李珏帅府在金陵初成立时的威武气象,“琱戈”,雕刻着彩色花纹的戈。“辕门”,指李珏帅府的外门。“磨盾笔,一挥千纸,龙蛇犹湿。”当时,刘克庄在李珏幕府掌管文书,他说自己:才情双具,文笔飞扬,军中草檄,挥笔立成。洪天锡《后村先生墓志铭》也说刘克庄在李玉幕府“军书檄笔,一时传诵。”“磨盾鼻”,盾鼻,盾牌的纽。《北史·荀济传》:荀济得知他的朋友萧衍将受禅,负气不服,对人说:当在盾鼻上磨墨作檄讨伐他。“龙蛇”,形容草书时的笔势如龙蛇飞舞。“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两句转写抗金前线的军营生活。“铁马”,披了铁甲的战马。“楼船”高大的战船。“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借用汉代李广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而不得封侯来说明自己虽然有志、有才、有贡献,但终于无功而归。表达了对南宋统治者不重视人才的不满。“猿臂”,因猿臂长,故世称长臂为猿臂。《史记·李将军列传》:“广为人长,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
下片写现在的生活、思想。“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过去写的平戎策略,从军诗篇,已经零落殆尽了,也懒得去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只把讲述茶叶品种、制茶器具、烹饮方法的茶经和讲述香的品种、焚香方法的书籍时时翻阅。“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生怕客人谈起边防的事,只教儿子学习描绘儿女风情的词籍《花间集》。“榆塞”,北方的边塞。王明清《挥麈后录》:“太祖尝令于瓦桥一带,南北分界之所,专植榆柳,中通一径,仅能容一骑。”《花间集》,五代时赵崇祚编辑的一部词籍,所收都是唐五代人的作品,内容偏重男欢女爱、离愁别恨。以上所说的对平戎策、从军诗弃置不顾,只研究如何烹茶焚香,对边事不闻不问,只教儿子学习花间词等等,都是违心的话。其实,在悠闲散漫的后面,隐藏着无比的痛苦。可以说,这比大声疾呼更为沉痛。结拍“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意思是,我壮年时都不如人,现在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这也是反话。上片他不是谈到他在金陵李珏幕府军中生活的意气飞扬吗,怎么说不如人呢?现在“动从戎之兴”还想参军,驰骋疆场。怎么说没有什么作为了呢?这其实是自负,是报国之志未泯的表现。“慵”、“怕”、“叹”等字眼给人以消极、辛酸的印象,也都是表面的东西,不能据此作判断。
整首词,上片写过去,下片写现在。今昔对比,婉转表达了词人爱国之热忱与报国无门之悲痛。冯煦《六十一家词选例言》说:“后村词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其生丁南渡,拳拳君国,似放翁;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观此词即可见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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