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依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苏轼这首《临江仙》小令,是他贬居黄州时写下的即兴感怀之作。小令寥寥六十个字,浅显易懂,淡丽明白,但细细品味,却写得辞酣理畅,神完气足,韵丰语俊,寓意深刻。
上阕记事,写词人夜饮归来的情景。
小令开头,写词人在一个江空月白、夜色迷人的晚上,与客在新盖不久的东坡雪堂里,狂朋围座,痛饮酩酊,借酒浇愁,以排遣自己高才被放的贬居生活给思想上带来的苦闷。“醒复醉”三字,不但刻画出词人饮酒时的放浪形骸,和不拘世俗礼法,也为词人晚归和神志不清埋下了伏笔。客散之后,词人带着惺忪的醉意,归向自己的临臬住所。此刻,青镜般的天空,骎骎移动着西沉的月亮,词人明白,夜似乎要到三更了。他敲门数响,却惊动不了鼾声如雷的沉睡的家童。这会儿,江风拂面,霜月际天,词人索性不叩门了,他倚杖江边,陶醉在滔滔奔流的江声中。
“归来仿佛三更”中的“仿佛”和“三更”,与“醒复醉”紧相照应。“仿佛”一词,着力勾画词人半醉半醒的情态。“三更”是说词人归来很晚。显然,表神惚的“仿佛”和晚归的“三更”是由于词人反复醉酒所致。因此,“醒复醉”和“仿佛”、“三更”是因果关系。家童熟睡,“敲门都不应”,“都”字,惟肖惟妙地绘出词人对家童微嗔的情绪。但这种情绪是短暂的,微嗔之后,就移情于滔然的江声了。下阕议论,写遁世隐居的思想。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下阕以反问开头,颇有批评自己的意味。是啊,瑰丽的江边的夜景,使词人有所反省,他悔恨自己不该管不住自己,更不该营营于名利、岌岌于爵禄。“夜阑风静縠纹平”,由议论转入写景,此刻,词人眺望着夜阑风平浪静的大江,而江水呢,像绸纱一样静静地、静静地流着,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地这样流着。他羡慕江水的恬静,更羡慕江水的与世无争。于是触景生情,产生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念头。这个念头是什么呢?词人幻想,让他此时驾只小舟,泛于浩淼的沧波,远离这嚣烦的尘世,在江海以外,去过闲适的隐居生活。
下阕议论甚为精辟,词人以反问开始,慨叹自己贬谪以来的艰难处境,怨尤在仕途中的蹭蹬不达。到此,议论戛然而止,笔头转向眼前江水的描写。闲闲一笔,既是景物的摹绘,又是词人内心的反省,并由此生发开去,毫不突兀地收敛了匡时济世的襟抱,增添了愤世远祸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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