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叶小鸾
谒金门·情脉脉
情脉脉。帘卷西风争入。漫倚危楼窥远色,晚山留落日。芳树重重凝碧,影侵澄波欲湿。人向暮烟深处忆,绣裙愁独立。
作者是一位有很高文艺修养的才女,可惜她未嫁而殁。她常在词里表现女子的青春苦闷情绪,低沉而细微。这首小词已展示了其令人窒息的环境,预兆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行将枯萎。
词的起句是全篇的基调。“情脉脉”即含情不语之状。我国古代凡是有教养的闺秀都不宜表示自己强烈的情感,脉脉不语实是对情感的压抑。作者曾在其《虞美人》词里叹息“顾影浑无伴”,流露了对爱情的渴求。此词中的“情”,大约也属这种性质:既无明确的对象而又有强烈的追求,矛盾而痛苦。所以作者极力表现环境对人的禁锢和内心丰富的情感。这一切都以细腻之笔逐层展开。从“帘卷”而可知主体处在深闺之中,若是不卷帘,则一点新鲜的空气也不会放入的。“西风”点明季候,也往往给人带来凋残悲凉之感,引起悲秋的心理。“漫倚危楼”,暗示了主体从室内到室外。室外的空间也是狭窄的,被高楼栏干所限。“危楼”即高楼。漫无目的依栏是一种无聊的精神状态。凭栏远眺也可舒展内心的郁结,但主体仅仅是“窥远色”。“窥”是从缝隙里探看,或是暗中察视。这正体现深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的举止有度。远处的景象是没落的,晚山欲留落日而势不可能。下片过变描写近景。上下片之间联系紧密,词意不断。“芳树”指花木,它们在落日的余晖中映成浓重的碧绿;其影映入澄明的水面而如晕染一般特别鲜泽。“湿”字用得工巧而夸张,是丰富的想象所致。这对景物细致的观察与描绘,正表明主体在极静环境中的无聊心态。晚山落日的时光是很短暂的,很快使一切景物都笼罩在暮烟暝霭里了。由“落日”到“暮烟”,暗写了时间的变化与景色的转换,表现技巧是很纯熟的。“人”即抒情主体,对着“暮烟深处”——那是一个茫远、模糊、暗然而又神秘莫测的地方。她对着它“忆”。忆的具体对象被省去了,也许根本无具体对象,只是一种渺茫的思忆与追求。“忆”与词的首句“情脉脉”相照应:脉脉不语,实是思忆之状而这又是不宜明白地表达出来的。如果是对欢乐的留恋,或是对美好生活的回味,或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这些都会是愉快的;然而词中主体的思忆却是苦涩的,因为她本来就未体验过生命的欢悦,而只感到难以忍受的青春时期的苦闷。结句“绣裙愁独立”非常形象地深化了主题,描绘了一位大家闺秀的愁怨而孤独的形象,她在暮色浓时仍独立高楼依栏,脉脉不语,让“忆”与“愁”悄悄消蚀着自己的生命。
这首小词,词语优雅,表现工巧细腻,词情婉约空灵。从中我们可以见到封建制度、封建礼教,以及传统文化心理的消极方面对古代青年女子所造成的损害。正因作者受到其文化环境的熏陶,无力摆脱层层的怪圈,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最后只有在压抑中死亡。她最终空持两手,抱恨而归,丧失了在人生应该得到的一切东西。从传统词题来看,此词可归入闺怨一类题材,然而其意义绝不是一般闺怨所能包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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