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清照
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沉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寒食之际,春光伴眠,物景寓目,词人即兴挥笔,写下了这首咏春之作。我们先看小令的上阕,首句点节候,次句写户内,第三句写梦醒。显然,词人采用的是逆挽手法。如果我们从首句次第向下分析,三句很难连接起来,只有颠倒过来,从末句向前推移分析,才顺理成章。
“梦回山枕隐花钿”,这句写词人春眠梦醒的情况。“隐”,在此处作“倚靠”讲,“花钿”,是妇女的首饰。从“隐花钿”来看,可知词人在花光翠色的诱惑下,慵倦难耐,匆匆凭枕入寐。她是怎么醒的,不得而知,可能是由于春鸟的啼唤,抑或是莺儿的鸣叫,把她从梦乡惊醒。词人虽然梦醒,但似乎睡意未尽,因此,一双惺忪的目光集中注视那玉炉里的沉香,玉炉里的沉香可能是词人睡前点燃的,此刻,只是袅着“残烟”。“残烟”,是香头儿上冒出的烟。从一炷长香到燃得只剩下香头儿这段时间,正是词人从入寐到醒来的时间,这说明词人睡的时间很长,也说明她入睡前的困倦程度。“袅”,逼真地描绘出“残烟”飘浮的状态,它是那么静极细极地、缭缭绕绕地飘动着,这氛围衬托出词人清冷、寂寞的心境。户内和户内人的情景如此,但户外却不是这样。“淡荡春光寒食天”,户外和风淡荡,春光迤逦,从节候来说,是个“寒食天”。美好的春光,和一年一度的寒食节令的到来,惹逗出词人外出赏春的念头。
下片写词人赏春的情况。“海燕未来人斗草”,“人斗草”,也叫斗百草,是当时妇女们的一种游戏。《荆楚岁时记》载:作此戏的时间在农历五月五日。农历五月五日,是夏令时节,天气该是暖洋洋的了。但实际上趋暖的燕子还未从南方渡海而来,暮春薄寒犹存,在这个时候,妇女们就玩起斗百草的游戏来。看吧,那些穿红着绿的妇女,在欢声笑语中,轻盈地采集着春草,观看的人群,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她们的胜负。但此刻词人的心境如何呢?心境是“江梅已过柳生绵”。眼前热闹非凡的斗百草的游戏,并没有引起她多少兴趣,而进入眼帘的,是失却往日的俏丽、已经褪红的江梅;是漂泊客路、弥漫青空的飞花柳絮。暮春的景物,在她的眼中是如此的萧索,如此的悲凉,这正反映着她思想上难以排遣的哀愁。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昼将要隐去,黄昏立刻来临。词人在《声声慢》中曾经写过黄昏,“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词人笔下的黄昏,几乎是“愁”的同义语。而这首《浣溪沙》结尾的黄昏也不例外,不过前者直率,后者蕴藉。前者说“怎一个愁字了得!”后者没有直说,但“愁”包孕在具体的环境描写中。不是么,在寒食这天,妇女们除了玩斗百草的游戏以外,习尚娱乐秋千,但黄昏时分,一阵萧萧疏雨,打湿了秋千,把人们赶回了房门。而此刻的词人,面对黄昏的疏雨,其寂寥,其惆怅,实在不亚于她在《声声慢》中的“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了。
下片在写法上,词人用“人斗草”的欢乐场面,来反衬自己孤寞的心绪;继而用“江梅过”、“柳生绵”的凄凉景象,抒写恬淡的闲愁。这样正反相生,颇有情致,但在氛围的渲染上,似嫌不够,因此,在结句词人又浓墨重彩地写黄昏,写疏雨,写被打湿的秋千。自然,她的愁亦由淡到浓,而艺术的感染力也逐渐增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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