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结类·结用宕笔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夏闰庵云:“通首任笔直写,结语用宕笔,神味无穷。”(俞陛云 《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引)
【词例】
塞 翁 吟
周邦彦
暗叶啼风雨,窗外晓色珑璁。散水麝,小池东。乱一片芙蓉。蕲州箪展双纹浪,轻帐翠缕如空。梦念远别、泪痕重。淡铅睑斜红。忡忡。嗟顦顇,新宽带结,羞艳冶、都销镜中。有蜀纸、堪凭寄恨,等今夜、洒血书词,剪烛亲封。菖莆渐老,早晚成花,教见薰风。
【解析】 “一篇之妙在乎落句” (郭知达 《九家集注杜诗》 引赵彦材语),所以词家在收束全篇时尤加用心,务使结句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用宕笔结句就是一种巧妙的结尾方法。所谓结句用宕笔,就是词人写到结尾时,放下前面的物事不去写,宕开笔锋别起新灶,转写另外的物事。这后面物事,粗看似和前面所写没有联系,细审则仍就上文体势行之,只不过宕开远神,宛曲蕴藉而已。宕笔结句,又分两种: 或以景结,或以情结,而以景结情最好。宕笔结句,文字简省,看起来是疏,是淡,但这是密后之疏、 浓后之淡,疏淡之中把词人的无尽意慨,悉数包蔵在内, 在物事的转换跳跃之中, 使词什摇曳多姿,风神叠出,有不言胜直言、无声胜有声之妙,读起来发人深思,余味无限。周邦彦的 《塞翁吟》 在通体任笔直书之后,结句时突出宕笔,以景结情,从而使词意绵密厚实,神韵无限。
词的上阕直写雨后晨景和夜晚愁思。“暗叶”两句写风雨肆虐芙蓉乱颭之景, 为全篇定下悲切凄凉的基调,一 “啼”字将主人公对风雨的感受、态度与辗转不眠的悲苦之状, 尽情写出。此为含情之景。 “乱”义双关, 一为风狂而池荷乱颭, 此为实笔直写;一为彻夜难眠心思烦乱,此为虚笔暗写。下几句承 “乱”而转写主人公之心态。蕲州簟既凉且冷,簟着 “双纹”而人成单; 主人公之 “孤”之 “空”,以及只字未提的别离之愁,于是在簟与人的映照中体现出来了。词至此,以含情之笔写窗外之景和闺房之状,造成蓄势,逼出 “梦念远别,泪痕重”这一既是夜思又藏幻境的描写,在呼应起句的同时,点明愁以离起的题旨。“淡铅粉斜红”一句以主人公自我状态的点染收结上阕,其人之深情、之隐曲、之羞怯、之失落,都在这一面部情态的轻笔勾勒之中蕴含了。以上数句,无论是写晨景,还是写闺人,都纵笔直书,一任真情自然流露,一景一物,一举一止,无不是人物复杂情怀的有力表现。
下阕换头 “忡忡”,语似唐突,然仍承上阕相思之离情而来,且换头用挺直之笔,足以声势夺人,是为词家标范之言。它使主人公精神状态骤然突现,且亦导引出进一步的铺陈心绪。“嗟顦顇”以下四句为直笔实写,以形写神,逶迤多姿。前二句写叹息之声、憔悴之容、突然消瘦之体和顾镜自怜之状,塑造出一位通体含愁的怨女形象,生动鲜明地显示出离愁对她的煎熬。后两句写其对镜自怜之心态,风光细腻,或为心灰意懒,铜镜虚设; 或年华虚度,空自神伤; 或 “君子于役”,谁适为容……其百无聊赖无所适从的心境及缠缠绵绵如烟如雾的思绪,都因此而淋漓尽致了。“有蜀纸”以下五句,继续用拟造之境和设想之辞来喧泄控而难抑的情感,把主人公对离人的思念推向深层。蜀纸即 “薛涛笺”,为寄情之物,周邦彦这里是将它作为 “寄恨”而恨却难尽的象征之物;“血洒” “剪烛”两句,尤见其对离人的情笃义深。所以,这五句对主人公内心世界的重笔雕刻,极大地增强了词中情感的力度、厚度和深度,把主人公控而不发的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离别之痛相思之苦孤寂之恨扩展到了极限。词至此,对主人公内在情感的描写结束,若以意脉而言,下面收束应着笔于情感; 但词写到这里,在主人公思绪翻滚的当口,却突地顿住,将笔锋移转,写起了与上文貌似不甚相关的 “菖莆”、“成花”和 “薰风”来,将词境宕开一层: 那“菖莆渐老”的衰景,那 “早晚成花”的美景,那“教见薰风”的乐景,断断续续,相反相成。它写的是若有若无的物,引发的是绵绵实实的情; 展现的是虚虚幻幻的物象,传达的是女主人公时叹时笑的心声; 它远离抒情主体现实生活的直陈,却又将离别之绪铺天盖地般挥洒开来; 它既似为年华易逝企盼重逢的愿望,又象是时不我待好景谁与的嗟叹,亦或是故作自践矫以祝语的反讽。如此等等,虽都不正面说出,却又无不蕴含其中。所以,这一宕笔结句,看来虽脱离上文的物事描写,独立于女主人公自我铺陈之外,但其实质却将词体所展现的离、空、忧、恨等思想感情悉数收起,又进而播散于无限的时空之中,使词旨进一步升华,可谓是尽而不尽,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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