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炼丹求仙的妙伎
《淮南子》也是一部重要的方伎之书,具有浓厚的方术思想。《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说:“淮南王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可知宾客当中方术之士不在少数,一般认为《外书》和《中篇》即出自方士之手。《中篇》“言神仙黄白之术”,主要讲神仙术、延命方,《中宝》《枕中鸿宝苑秘书》是它的别名,事实上《内篇》的“养生”“全性”与其相似,如《精神训》说“轻天下,则神无累矣;细万物,则心不惑矣;齐死生,则志不慑矣;同变化,则明不眩矣”,“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大忧内崩,大怖生狂”,又如《诠言训》说“凡治身养性,节寝处,适饮食,和喜怒,便动静,使在己者得”,与方术思想息息相通。《淮南子》的方术主要是神仙黄白之术。黄即金、白即银,黄白之术就是指炼制金银的技术。《淮南子》的时代,已经讲究“服食求神仙”,所服的仙药就是由丹砂和金银炼制的。
汉代鎏金铜器上的山岳灵兽图像
传说刘安也是豆腐的发明者,南朝时期谢绰《宋拾遗录》说:“豆腐之术,三代前后未闻。此物至汉淮南王亦始传其术于世。”南宋朱熹也说:“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早知淮南术,安坐获泉布。”这应该是淮南王善于炼丹而进行的附会,这种没有明确记载的民间传说,客观上反映了淮南王炼丹术的影响。
秦始皇派方士求仙问药,主要是自然生长的草木之药,而汉武帝炼丹求仙,却是人工炼制的矿物之药,淮南王的炼丹术正反映了两者过渡的趋势。
早在战国时期,神仙之说已经流行,《庄子》和《楚辞》都记载了神仙世界的图景。《庄子·逍遥游》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里庄子塑造的神仙形象,外形优美,饮食的是风和露,车骑是云和龙,反映了早期人们对神仙的想象。《庄子·天地篇》又说:“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庄子·在宥篇》中广成子对黄帝说:“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这些神仙寿命长达千岁,外表却还没衰老,也没有灾祸降临。
屈原《离骚》的主人公上天入地、召唤各路神明,实际上也带有神仙的印迹:
驷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主人公驾驶四条龙的车和五彩的鹥鸟,来到了昆仑山的县圃,命驾驭的日神羲和不要急着靠近日落的崦嵫山。他的马在太阳洗浴的咸池饮水,又在太阳出来的扶桑启程。月神望舒、风神飞廉都伴随在他的前后,鸾鸟为他警戒前路,雷师为他准备用具。这里出现了大量的神话人物和地名,展现了屈原心目中的神仙世界。
《山海经》记载,海上有三座仙山,即蓬莱、瀛洲、方丈,山上有长生不老药。《史记·秦始皇本纪》载:“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这是以前的神话式的记载。《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日未能至,望见之焉。”蓬莱海域常出现的海市蜃楼奇观,越发地增加了该地的神秘感,所以最早的神仙方术之士,多来自燕齐滨海地带。
秦皇汉武是历史上着名的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却也是对神仙术最痴迷的君主,正是这种痴迷,使他们受了方士的欺骗,给后人留下了笑柄。但秦始皇与汉武帝的求仙有所不同,一个重在问药,一个重在炼丹。
秦始皇的求仙问药,促成了焚书坑儒这样的文化史大厄。《史记·秦始皇本纪》载:“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上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徐市入海求神药而不得,又怕受到始皇帝的谴责,欺骗秦始皇说“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于是秦始皇派人射杀巨鱼。可惜仙药本不存在,方士的谎话终于露馅,秦始皇大怒,迁怒于儒生,坑杀四百六十余人。长子扶苏力陈儒生与方士的不同,秦始皇便将他发配到边境地区做监军。
汉武帝对方士的宠信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一个得到宠信的方士是李少君。李少君是炼丹派的代表,说:“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李少君与秦始皇的方士共同的目的是见仙人,但指示的途径不同,秦始皇是派方士去求仙人,而汉武帝的方士是先炼丹成黄金,以此作为饮食的器皿,延长寿命,如此才能见到蓬莱的仙人。李少君“化去”后,汉武帝仍然乐此不疲,司马相如的《大人赋》描绘的仙人说“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蚴蟉蜿蜒”,“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矐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迎合了汉武帝的内心需求,因此汉武帝看了“飘飘然有凌云之志”。从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派遣方士求仙,折腾到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才停止求仙,四十五年来一无所获,晚年的汉武帝忏悔道:“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少病而已。”(《资治通鉴·汉纪》)但是汉武帝的忏悔并未完全引起子孙的警惕,《汉书·刘向传》载:“时宣帝复重神仙方术事,而向父德曾治淮南王刘安狱,得其《枕中鸿宝苑秘书》。向读而信之,以为黄金可成。帝令典尚方铸作事,方不验。下吏当死。”汉宣帝是汉武帝的曾孙,也重视神仙方术,刘德因参与刘安案件的调查,得到这部秘密的书,儿子刘向读了信以为真,向皇帝请命负责此事,可惜未能应验,差点丢了性命。汉宣帝是西汉继汉武帝之后最有作为的皇帝,尚且迷信,可见服药登仙对当时人的诱惑力。
陕西兴平呈仙山形的汉武帝李夫人墓
从秦始皇的仙药到汉武帝的炼丹,重要的过渡环节正是淮南王刘安的黄白之术。那么仙药派和炼丹派的奥秘是什么呢?葛洪本《神农四经》分入药之物为上、中、下三品:上药是升仙之药,能“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体生毛羽,行厨立至”;中药是“养性”之药(即养生之药),虽不能仙,亦足以补虚羸,防病患,维持不死;下药是“除病”之药,只能消极治病。一般的求仙问药,指的是“上药”。秦始皇的仙药应该是“草木之药”,草就是草本植物,如甘菊等,木就是木本植物,如桂、松叶等。而汉武帝崇尚的炼丹,则指丹砂、黄金、白银、云母等矿物质。从淮南王开始,仙药主要指矿物质,后来的五石散,即指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等,皆为矿物质。着名道士葛洪的仙药尤以丹砂、金银为主要原料,而且他认为人工炼制的丹药远胜于自然状态的丹砂和金银。因此黄白之术,就是炼制金银的技术。丹砂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通过加热提炼出水银,这就是“丹砂为汞”;水银和硫黄化合生成黑色硫化汞,再加热升华恢复到红色硫化汞状态,这就是“还丹之术”。为什么要选择金银等矿物质作为养命延年的药物呢?这与古人的观念有关。他们认为,吃什么就变什么,或者是以形补形。草木一岁一枯荣,当然不如金石长久,因此葛洪说“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古人常将朱砂、水银作为防腐剂,一般是人死后用来防止尸体腐烂,古人依此类推,认为活着自然也可以防止人体变老,维持长生不死。
东汉初年的着名学者班固对神仙进行了总结,《汉书·艺文志》说:“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胸中。然而或者专以为务,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非圣王之所以教也。”可见神仙的本质在于养生保真,平心静气,淡化生死。东汉的神仙学派不仅托名黄帝,而且也神化了老子,到了东汉末年,老子已经成为道教祭祀的对象,《道德经》也成为道教的经典,张角的太平道和张鲁的五斗米道发动的起义,摧毁了东汉的统治,曹操等通过镇压黄巾起义成为新贵,对太平道和五斗米道恨之入骨,因道教奉老子为尊,因此曹操等新贵也禁止人们祭祀老子。直到曹魏正始年间,何晏的《道德论》和王弼的《老子注》出世,老子才重新引起士人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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