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注释〕 谷:指两山夹峙间中空低洼地;故“谷”可以喻为“虚空”或中空无物。神:神妙莫测。不死:不穷竭;此处喻变化无穷。 玄:微妙难知。牝:母体。玄牝:微妙的母体。 门:门户。根:根源。 绵绵:苏辙《老子解》说:“绵绵,微微而不绝。” 勤:尽。不勤:不穷尽。
〔鉴赏〕 本章老子继续对他的“道”作描绘(即写状)。老子以山谷中之“谷”中空无物,才有空灵神妙的变化,来比喻“道”体的变化无穷;又以玄牝产生万物象征“道”体为天地万物之始源。所以河上公题本章为“成象”。
老子惯以“天道”喻“人道”,还惯以“物”喻“道”,如用“水”喻“柔”、喻“阴”、喻“智”一样,本章老子以“谷”喻“道”,其本意是想使人们对“道”能想象出个模样来。
这“谷”,历代注释家有以“浴”训之,也有以“穀”解之,还有以“欲”通“谷”,更有训“谷”为“养”,即“养生”之“养”(如河上公)。然而,根据五千言《老子》其他章节言“谷”来看(如《三十二章》“犹川谷之于江海”、《二十八章》“为天下谷”等),这“谷”仍当以(山之)“谷”为当,“谊皆取其空虚深藏”(现代蒋锡昌《老子校诂》)。所以魏源的《老子本义》就讲到“谷之于响”这样的话。
在这里,当人们纷纷游山、咏山、释山,以“山”喻“仁”之时,老子却高明地,并很早地将目光注视于这山之“谷”;这大概在于山之“谷”所蕴有的内涵要远远超出这“山”本身。这里以战国宋玉的《高唐赋》为例,宋玉于山坡、山顶看物景,其感觉与其他名山相差无几:“榛林郁盛,葩华覆盖,绿叶紫裹,丹茎白蒂……箕踵漫衍,芳草罗生,薄草靡靡,联延夭夭,越香掩掩,众雀嗷嗷,鹂黄楚鸠,其鸣喈喈……”然而当宋玉俯视山谷,却得出别样感觉:“窐寥窈冥,不见其底,虚闻松声,倾岸洋洋,立而熊经。久而不去,足尽汗出。悠悠忽忽,怊怅自失,使人心动,无故自恐……卒愕异物,不知所出,縰縰莘莘,若生于鬼,若出于神,状似走兽,或象飞禽,谲诡奇伟,不可究陈。”(《高唐赋》)。这种“谷体”窐寥窈冥、悠悠忽忽的感觉,大概老子也有过,所以会在此章以“谷”喻“道”。同样,“谷体”中“卒愕异物,不知所出,縰縰莘莘,若生于鬼,若出于神,状似走兽,或象飞禽,谲诡奇伟,不可究陈”,也必定为老子所经历,所以老子也会将这种“谷”等同于产生物体的“玄牝”,并以此为天地万物之根源。于是就有了本章的内容。
有了本章这“谷”之内容,当人们在读到山之“谷”时,就可因“山谷”而悟:人之体应如山之实,人之心应如谷之虚,这样“虚其心,实其体”就能达到修养心性的目的。
还有,不知是否受老子以“谷”喻“道”的影响,古代不少文化与“谷”有关系,如老子于函谷关撰写《道德经》,尹喜则守函谷关,而鬼谷子直接隐居“鬼谷”……以后还有一种以“谷”为“号”的文化现象,如宋儒黄庭坚以“山谷”为其“号”,明儒张节以“石谷”为其“号”,邓元锡以“潜谷”为其“号”。这些说明“谷”在古代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也说明他们无非是看到了“谷”之深蕴的内涵,其他不论,声之于“谷”就会产生与平时不一样的声响和回音,所以清魏源会在《老子本义》中说“谷之于响,惟其无所不受,是以无时不至”这样的话;也会有明儒“心如空谷,呼之则响,原非其本有”这样的心性认识。
诸如此类,源头是不是老子《道德经》之六章则不得而知,但老子最早以“谷”喻“道”却是应肯定的,而且比之以“山”喻“仁”高明也是可肯定的,其中犹如“混沌”有更多的内涵,也同样是肯定的,所以老子会说“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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