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不再钓鱼了。
说好了要去钓鱼的时候约上我,可是迟迟不见动静。平日里隔三差五的,他总会来个电话,问我周末是否有时间,要带我到新的地方去垂钓。跟他去钓鱼,其实顶多是打个下手,帮着抄网、挂饲料、收钓线……中鱼的时候,如何及时提拉这个关键的技术活还得靠他,虽然偶尔他也会让我尝试尝试,可是由于技术不精,脱钩也是常有的。没能顺利地把藏在水中的精灵拉出水面,我总觉得脱钩的一定都是大鱼,也是有些悻悻然。不过他总安慰我说,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再次见到老王头,很是令人惊讶。原本壮壮的身体变得有些瘦弱,面色有点枯槁,原本洪亮如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见了我,他疲惫的神色闪过一片亮光,兴奋地回忆起在小巷生活的岁月。
老王头学得一手好手艺,对于铁件、铝合金之类的门窗设计、焊接、安装很是在行,这也成了他养家糊口的“硬货”,请他帮忙的人络绎不绝,仓库就在家里,工场就在门口。每当上午上班时间段,小巷就会响起“砰砰砰”的捶打声,要不就是“哧哧哧”的电焊声,快乐的交响曲从小巷头传到小巷尾,闪烁着蓝色的荧光,时不时就会在幽深的巷道处跳舞。
午后,静寂一段时间的小巷又活跃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聚在老王头家门口,从走廊上搬下桌椅,摊开棋盘,摆上棋子,搏杀对弈起来。看棋的人比下棋的人多出好几倍,站在哪方就代表着他们护着哪方,尤其是弱者,大家更乐意当他的参谋,因为这样更有发言权。老王头坐拥地主之利,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雷打不动在楚河汉界中占有一席之地,他的棋艺还算凑合,在小巷这拨人当中还是属于鹤立鸡群的,这一点让他很是自豪。所以遇到一些手下败将他总是很热情地邀约,来吧,杀一盘,就一盘。要是手里有活的活比较赶,他也会一边干活,一边走到桌边指手画脚,出车,走炮,俨然一副场外教练的模样。
老王头有时也会赖棋。遇到比较强硬的对手时,他会悔棋,紧拽着对方的手,拼命要夺回棋子,嘴里叨念,不算,不算,重来。他一激动脖子根就变粗,有时话语不合,棋子一摔,不欢而散。不过,第二天一见到对方,他老远就吆喝,来不,杀一盘?昨天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真的很爱下棋。他说棋如人生,在窄小的天地里你能随意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每一盘的棋局都不一样,存在很多变数。就像生活,会碰到许多困难,会遇到一些陷阱,走一步得想三步,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却杀机四伏。博弈双方的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不断抵御与进攻中可以感受到无声战场上的激烈,这是一种惬意的享受。我不大懂象棋之道,仅仅只是略知皮毛,我只知观棋不语,喜欢静观其变,在深思熟虑还是干脆利落中我还是选择了后者,总是想早点看到谁被“将死”的一刻,而这看似磨磨蹭蹭的过程,里面藏着太深的套路,我不喜欢这样的拐来拐去。
其实这次去见老王头之前,那么久没见音信,我就隐约有一种不祥之感,昔日壮如牛的他上蜜柚山时可以一手就把百斤的肥料甩上肩,突然间就变了个人,听他侄子说他老是喊身子骨这边酸那边痛,送了县里医院送市里,都不见好转,报告无情地显示跟那个可怕的“字”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挺严重的,这一点,他似乎还不知道。
老王头还在念叨着几个月前到一个溪流处渔获满满的事,感叹岁月匆匆,埋怨着药好贵,他说看来这个关卡还是不好捱过,身体的每况愈下,前几天还能到附近走走,现在都有点力不从心了。我不知该说点啥,只能是尽量调侃,说要是再邀几个杀它几盘棋兴许你就生龙活虎了。
老王头苦笑了一下,说棋再怎样走,不管是将还是帅,还是终究无法走出那一个框框。我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感觉有点沉重。
人生如棋,横平竖直,走好每一步,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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