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来临,将这个海边小村淹没在一片白色的静谧中。夜晚沙滩上,年轻姑娘们今年最后一次修补着渔网——其实也不只是因为寒冬来临,自从战争打响,不远处敌军海上根据地的炮声早就把鱼吓到千里之外了,一无所获也是常有的事。
时间不早,女伴们都带着收好的网匆匆回家,安是最后一个。起身抬头的瞬间,她发现那个背着吉他,每天来海滩的男人还在那里,用口琴一直吹着一首曲子。
其实她早关注到他。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听得入迷。
“你好,我叫卡尔。”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安一跳,他竟先打了招呼。
“安。这曲子真好听。”
“是我自己写的,”他补充道,“写给心爱的人。”
“不过你好像不是这的人,为什么来这里?”
“梦想。”他弯腰从地上拿起吉他,拍了拍沙背上。“不过……至于我为什么在此停留,是因为我的曲子,好像找到了它的主人。”
他的瞳如深邃的海洋,射过来的视线让安来不及躲闪。只是这一瞥安知道,自己已陷入这温柔的碧波里,再也无法自拔。
顺理成章的,他们成了恋人。更让安幸福的是,本以为快熬不下去的日子,居然好像看到了希望。“你说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呢?”夜晚,安闭着眼睛在海滩听他弹着琴,“让音乐成为会说话的嘴巴,唱出人们心底的快乐与愤怒。”他声音不大却坚定。
安一时没有听懂。她无奈地睁开眼睛,远处海面好像有一片红光。
“快瞧,那是什么?”话音还没落,天空中便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小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冲过来的他扑倒在地,远处有什么东西重重掉下,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响。爆炸溅起的沙哗哗落在他们身上,她脑袋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飞机才彻底飞远。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相挨着躺在沙滩上缓着气,庆幸这一劫死里逃生。“安,我们去大城市吧,实现梦想。”“卡尔,听我说……到处战争,人人逃命,谁还有心思听音乐呢。”“我想,你还不了解。”
安突然坐了起来,她哭了,“我的确不懂!我只是想和你能安稳地过平凡的日子,算我求你!”“安,听着,”他把安搂进怀里,“我如此爱你,而音乐曾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要用它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如果一定要二选一,我只有死亡……”“不!别说了。”安哭着喊,却将他抱紧。许久,她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我们私奔吧。”
海面上骇人的红光终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晨光。
他深情吻了她。
昨夜的一切仿佛梦一般不真实,而此刻,她确实走在前往约定地点的村路上了。这是命运的捉弄,被炮弹打中的父母,临死前将她托付给邻居。几经辗转才定居于此,而现在她的选择又要让她回到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想她不会后悔。只是今天的村庄安静的异常,走了半天才看见一个人影,她跑上前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夜前线溃败,支援部队还没到,男人们一大早就被拉去充数了。”女人抹泪回答。
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发疯一般地跑了起来。
约定的树下果然没人,安大口喘着气,忽然,她看见树上好像有新刻过的痕迹,“安,等着我回来。”瞬间泪水从她脸颊滑落。
海岸那边的炮声更加频繁了,夜晚还会有轰隆隆的声音,安怕极了,就用被子裹住头,缩在黑暗里。这样难熬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前线传来完全胜利的好消息。
安把自己的包袱收拾了又收拾,一贫如洗的家里也没什么好带走的。今天是士兵们归来的日子。安想着,等他一到,他们就可以出发了。
窗外面马蹄声响起,还有口琴声和歌声。
“卡尔,是他唱过的摇滚乐!”安扔下手中的东西欣喜地奔了出去。士兵们脸上带着倦容,衣服上沾着血和泥,看得出来这是一场硬仗,不过这完全不影响胜利的喜悦,他们齐唱着凯歌向前走着。安探着头,一路循着口琴声的方向找过去,终于看到了那个吹着口琴男子的背影。
她快步追了上去,从背后拍他的肩。
“哈,卡尔!”
转过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你说那个音乐家吗?他实在是为音乐而生。多亏他的歌,我们士气大增才扭轉战局。”
“那他人呢?”安急切地问。
士兵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敌人的炮火太猛烈,我们只从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找到这个……”
安双手颤抖接过那只沾满血迹的口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想不到那夜一吻,竟成了永别!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卡尔,我明白了你说的梦想,我都懂了啊!你能不能回来……”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才能被称作一个男人。炮弹要在天上飞多少次,才能被永远禁止。答案,我的朋友……”寒冬凛冽的海风把歌声与哭声揉在一起抛向遥远的海面。一个人的喜悦与悲伤尽消散在风中,无人知晓。
阴霾的天空中,此刻又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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