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朝柯
【作家简介】大卫·狄奥普(1927—1960)是一位享有世界声誉的、用法语进行创作的塞内加尔诗人。1927年,他诞生在法国西南部的港口城市——纪龙德省首府波尔多。父亲,塞内加尔人,是位医生,母亲是喀麦隆人。狄奥普的童年,是在塞内加尔和喀麦隆度过的,并在这两个地方上学读书。后来,又侨居法国,继续学习。在法国期间,他体弱多病,身有残疾,常常住在医院里。他身在法国,心在非洲,对遭受蹂躏的祖国和黑非洲的人民大众怀有一种热切的思念,心中燃烧着爱国热情。
在50年代,他回到了非洲,参加了争取祖国独立的民族解放运动。1957年到1958年期间,他曾在达喀尔和新独立的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做教师;在法国设立的中等学校里讲授过文学,并担任过校长。1960年,在返回塞内加尔的途中,在喀达尔附近,飞机失事,不幸逝世。随着携带的一部书,同诗人一起被毁在云霄。
大卫·狄奥普的诗歌创作,从早期的作品开始便显示了政治诗的特点,洋溢着反对殖民主义的战斗激情。1947年出版的文艺性杂志《今日非诗》,发表过他的诗篇。1948年,由著名诗人桑戈尔编辑的、在巴黎出版的《黑非洲和马尔加什法语新诗集》中,收录了狄奥普的早期创作:《痛苦的时代》、《反抗暴力》和《受不了呵,穷苦的人》等五篇诗作。在这些短诗中,抒发了诗人烈火般的爱国主义激情,表现了对殖民主义的深恶痛绝以及对遭受奴役的黑人兄弟的深厚同情。1956年,《锤击集》问世,这是狄奥普生前出版的唯一的一部诗集。诗人对殖民主义不共戴天的愤怒,跃然纸上,鲜明地反映了非洲人民抗击侵略者、争取民族独立的革命意志和必胜信心。
狄奥普的诗歌,对塞内加尔的诗坛,对黑非洲革命诗歌的迅速发展,都做出了巨大贡献,在非洲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锤击集》发表以后,他被誉为“非洲战斗诗歌的代表”、“非洲革命的马雅柯夫斯基”、“非洲文坛上‘抗议诗歌’的杰出代表”和“战后黑非洲青年诗人的领袖。”
《锤击集》,张铁弦等译,作家出版社1964年出版。
【作品节选】
枷锁的末日
丁博克罗(1)……昆仑岛(2)……
鬣狗围绕着坟场奔驰。
大地已经喝饱了鲜血。
宪兵们还在狞笑。
在那道路上,凶恶的战车发出令人诅咒的轰鸣。
我想起了那卧在稻田里的越南战士,
刚果的苦囚,亚特兰大城(3)被吊死的弟兄。
当铁翼的黑影掩盖了初生的微笑,
我就想起了那预示不祥的悄悄的脚步声——
丁博克罗……昆仑岛……
刽子手们还迷信枷锁能扼杀希望,
那无尽的汗水能熄灭愤怒的目光。
但我们的歌声中在闪射着太阳的光芒,
我们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从草原到密林,我们要把光辉的未来,
指给昨天还在受苦的奴隶们。
丁博克罗……昆仑岛……
你听见了吗?地下沸腾着生命的琼浆!
这是战死了的弟兄们在歌唱,
这歌声引导我们走向生命的花园。
张铁弦译
同志们,请你们听一听……
在这烽火连天的世纪中的同志们,
请听一听从非洲到美洲的黑人们热烈的呼声!
他们杀死了芒巴,马丁兹维耳(4)的七个英雄
也死于同样的情形。
在监牢中隐约的枪声里,
还有那位马尔加什的同志也作了牺牲:
同志们,他的目光中显示出他那颗热烈的心:
他不忧虑,不呻吟,也不在乎满身的伤痕;
在他的微笑中闪现着希望之花的光艳,
他们真的把白发苍苍的芒巴杀害了。
芒巴给过我们无数次的牛奶,无限多的智慧,
在梦中我还觉到他的亲吻,
还觉到他的前胸在微微地颤动;
我一想到这些就感觉伤痛。
我像一株植物,从出生的土地中被人拔出。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两样:
你听,一百个民族在大声疾呼,
这就足以治疗我们的痛苦,
它比惊醒野兽的黎明还更纯洁,
这个呼声真可以压倒一切!
在流亡时期我储存的鲜血,
他们以为用空洞言词就可以把它抽枯;
但是,不!我的血的热力已重新恢复,
它可以穿透一切浓雾。
在这烽火连天的世纪中的同志们,
请听一听从非洲到美洲的黑人们热烈的呼声!
这是黎明的征兆,这是友谊的信号,
预示出人类的好景即将来到!
金满成译
白人对我说……
你不过是一个黑人!
一个黑人!
一个肮脏的黑人!
你的心是一片吸收毒汁的海绵,
它疯狂地饮了堕落的毒液。
你的肤色囚禁了你的鲜血,
这就注定你要永远充当奴隶。
司法烙铁在你身上打了烙印,
这就成了你皮肤上的装饰。
你的道路弯弯曲曲,不外是卑躬屈膝。
你这个注定该受罪的怪物,
你的前途就是这般样的耻辱。
把你那流着汗水的背给我,
汗水发臭是由于你的罪过;
把你那笨重的、生了老茧的手给我,
就凭这双手要想赎罪也属无望,
劳动也不会帮你的忙。
但愿我看见你这般可怜的模样,
能够有一点儿慈悲的心肠。
金满成译
痛苦的时刻
白人杀死了我父亲:
因为我父亲骄傲。
白人侮辱了我母亲:
因为我母亲美丽。
白人强迫我的哥哥
在烈日下作牛马:
因为我哥哥强壮。
白人对我伸出双手,
红红的
沾满了黑人的鲜血,
还用主人的口吻喊道:
“小鬼!拿椅子,手巾,打水来!”
李威译
【作品鉴赏】《锤击集》中的诗歌,向人们揭露:在西方的殖民主义者入侵以后,富饶安宁、欢乐无比的非洲变成了贫穷痛苦、灾难重重的黑暗大陆。诗人使人明白: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是一切灾难的根源。在《一切都失掉的人》一诗中写道:
我们的房子里太阳发出金光,
我们的女人温柔而又漂亮,
她们都像晚风吹动的棕榈一样。
我们的孩子在大江上游泳,
那大江是多么地辽阔。
我的独木舟在水上和鳄鱼搏斗。
像母亲般慈祥的月亮,常伴着我们跳舞;
塔姆——塔姆鼓的旋律充满了我们的耳鼓。
欢乐的塔姆——塔姆,无忧无虑,
充满自由火花的境地。
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
一切都完全静寂……
太阳好像是暗淡无光,
我们的房子也充满空虚。
侵略带着钢一般的眼睛,
瘦削而僵硬的嘴唇,
却来吻我们的赤唇的女人。
我们的孩子不再在江水中嬉戏,
他们被穿上军装
拿着武器去流血牺牲。
这时我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
夜晚的塔姆——塔姆鼓,我祖先的鼓声,
奴隶的枷锁撕袅了我的心。
诗人通过对比的手法,使人深刻地认识到:人民的灾难和社会的黑暗,入侵的帝国主义是根源。
诗人在《锤击集》揭示:欺骗、虚伪和侵略,就是帝国主义的本性。在《致诓骗者》一诗中指出;那些“衔着雪茄厚颜无耻的怪物”却整天干着欺骗的罪恶勾当:“在一个铁笼里你们瞎说平等,/其实你们鼓吹的是忧愁再加恐怖,/悲哀的歌和厌弃一切。”帝国主义者在殖民地高唱的平等,就是欺骗的谎言。西方的豺狼决不会给黑人以平等,给黑人以自由;恰恰相反,他们带来的却是忧愁、恐怖和厌弃一切……他们总是以虚假的词句掩饰他们歹毒的心肠;他们的平等,实质上就是白人给黑人带来的死亡。诗人揭露:帝国主义“这些发疯的螳螂,夏天一到就散布死亡。”
帝国主义御用的思想家们所宣扬的“团结的曲调”,只不过是一种欺骗。白人的侵略者怎能同黑人的劳苦群众讲“团结”呢?!诗人写道:
你们的甜言蜜语,在堆积的废墟上没完没了地爬行。
这是你们的思想家突然感到痛苦的时刻,
于是他们齐声唱出团结的曲调,
给所有的肮脏的事物镀上黄金。
这种“团结的曲调”对被压迫的人民群众,正是一种麻痹、蛊惑和欺骗。诗人揭露:这正像在“虫蛀的摇篮边设下的陷阱”,妄图置人于死地,其居心是十分险恶的。
对狡诈的帝国主义者,诗人进一步揭露:
在黑夜里你们宣传醉酒,
又说什么自然而然的福利;
你们要人谨守沉默,
不断地宣誓忠实。
他们妄想用酒麻痹群众的斗志,使人长醉不醒,放弃斗争,并想用“谨守沉默”、“宣誓忠实”等欺骗宣传巩固帝国主义的野蛮统治。所有这一切,都是虚伪的说教、欺骗的谎言。于是,诗人得出一个结论:帝国主义者就是诓骗者。
诗人利用自己的一篇又一篇的诗歌向世界控诉:帝国主义者不仅是诓骗者,也是刽子手。诗人悲愤地写道:“他们杀死了芒巴”,在美国印第安纳州“马丁兹维耳的七个英雄也死于同样的情形”(《同志们,请你们听一听……》);在象牙海岸的丁博克罗,在世界各个殖民地,“鬣狗围绕着坟场奔驰,大地已经喝饱了鲜血”;还有“刚果的苦囚”、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城被吊死的兄弟”(《枷锁的末日》)都死于帝国主义的魔爪。
当“刽子手们还迷信枷锁能扼杀希望,那无尽的汗水能熄灭愤怒的目光”的时候,诗人在《枷锁的末日》中坚定地写道:
但我们的歌声中在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我们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从草原到密林,我们要把光辉的未来,
指给昨天受苦的奴隶们。
……
你听见了吗?地下沸腾着生命的琼浆!
这是战死了的兄弟们在歌唱,
这歌声引导我们走向生命的花园。
在群众斗争的汹涌波涛中,帝国主义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在《波浪》中,诗人写道:
自由的波浪在沸腾、翻滚,
波浪在发狂的野兽头上汇合……
昨天的奴隶已成为今天的战士!
……
现在和睦地唱起伟大的歌;
歌声胜利地在波浪上飘荡。
而自由的波浪在沸腾、翻滚,
波浪在发狂的野兽头上汇合起来。
诗人坚信:奴隶们誓死反抗的怒吼,会迫使帝国主义走向末日和死亡,会给人民群众带来光明和希望。在《同志们,请你们听一听……》中,诗人高呼:
在这烽火连天的世纪中的同志们,
请听一听从非洲到美洲的黑人们热烈的呼声!
这是黎明的征兆,这是友谊的信号,
预示出人类的好景即将来到!
大卫·狄奥普的诗歌创作,唤醒了塞内加尔人民的觉悟,增强了民族自尊心和反对帝国主义的坚定信念。
诗人善于运用遭受屈辱的悲惨事实激发反抗侵略者的斗争精神。他的诗歌,同悲观主义是绝缘的,他总是用愤怒、激昂的调子代替凄凉、哀愁的呻吟;坚定悲壮、誓死抗争的情绪增强并坚定了反帝反殖的必胜信心。
同时,诗人在创作中也吸收了非洲民间口头文学的营养,创造性地运用了民族的反复轮唱的艺术方法,如:《痛苦的时刻》、《受不了呵,穷苦的黑人!》等诗篇里,反复轮唱的艺术特点,进一步增强了诗歌的抒情和动人效果。
大卫·狄奥普的创作时间虽然是暂短的,但却取得了重大的艺术成就,对塞内加尔的诗歌创作,对非洲的诗歌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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