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忧伤哀怨的陶醉[法国]魏尔伦》读后感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这是忧伤哀怨的陶醉,

这是痴情贪恋的疲惫,

这是整座森林在颤栗哆嗦,

颤栗在微风的怀抱中,

这是向灰暗的枝叶丛

微弱的万籁合唱的歌。

哦这微弱清新的呢喃!

它在簌簌啊,它在潺潺,

它就像是草浪摇曳婆娑,

呼出一片温柔的声息……

使你觉得,是洄旋的水底

卵石在轻轻地翻滚厮磨。

这是心灵在叹息哀怨,

伴着呜咽声沉入睡眠,

这是我们的心灵吧,不是么?

这许是我的心、你的魂

轻轻地,趁这温和的黄昏

散发出一曲谦逊的颂歌?

(飞白译)

【赏析】

在作《月光》后两年,巴黎公社失败后,魏尔伦偕同兰波出走,并在1871—1873年间创作了《无词的浪漫曲》。这是魏尔伦流传最广也最能代表他的风格的一本诗集。

明明是用词语写成的诗,却要称之为“曲”,而且还是“无词曲”,这是一个悖论。表面上看来是强词夺理,但魏尔伦却自有道理,就是: 词语的本来身份是“能指”,它所指的意义在自身之外;但在诗中,特别是在魏尔伦诗中,词语又成了 “所指”,像音乐一样成了艺术品自身。魏尔伦表明他不再把语言当作单纯表意的符号来使用,而力求把语言“液化”,化为悠扬流动而无定形的音乐,这就是“无词曲”的含义。

当然,即便在传统诗中,诗和音乐本来也有不解之缘,从古以来的诗人,没有一个是完全不重视音乐性的。但是传统诗的重视音乐性,只是把它当作一种音律手段,它是从属于诗的内容并为内容服务的,——在一般诗人手里,音律仅仅是一种装饰品而已。然而在魏尔伦手里,音乐性却不再局限为一种音律手段,也不再局限为一种衬托形象的手段了。固然,他的诗也有形象性,但并非音乐服从形象,倒是形象服从音乐,因其音乐性反而使诗中的形象变得模糊。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所说,音乐与造型艺术不同,它消除外形的客观性,而退回到主体性,它所引起的只不过是一种“朦胧的同情共鸣”。魏尔伦所抓住的正是音乐的这种主体性。

《这是忧伤哀怨的陶醉》选译自《无词的浪漫曲》。有趣的是,这首诗不但是一首“无词曲”,而且按魏尔伦的悖论式的写法,还几乎是一首“无声曲”。原诗之前引用了法瓦的两行诗:

原野上的风

屏住了呼吸。

而诗中描写的却是原野上的风屏住呼吸时的风声!这是一种无声处的神秘的音乐。

其实,诗人也承认: 无风之处还是有微风,森林在微风中颤栗,草叶在微风中婆娑。但是魏尔伦采用了“花非花,雾非雾”的神秘化手法,把客观物事一一虚掉。他说,这不是枝叶丛的声响,而是万籁“面向”枝叶丛唱歌;他说,这不是草浪的沙沙,可是它“就像是”草浪的声息;他说,这不是溪水冲激卵石,仅仅是“你觉得”如此而已。

大自然的这些声音的来源被诗人一一否定了,但是声音却在“呢喃”,在“簌簌”,在“潺潺”(原文中的大量象声词极富音响效果),诗人如何解释这无风黄昏的万籁呢?只剩下了一个解释:“这不是我们心灵的声音吧?”自然的天籁,就这样化成了发自心灵的颂歌。其实,细心的读者在诗的开头已经感觉到了,诗人要表现的是心灵的音乐,其他“外景”全是心情的投射。原来,

这是忧伤哀怨的陶醉,

这是痴情贪恋的疲惫……

象征主义诗歌的理论基础是波德莱尔倡导的“契合论”。象征派继承了浪漫主义诗歌的主体性,然而并不像浪漫派那样直抒胸臆,不复是表现赤裸裸的自我,而是表现主体和客体的互相渗透和契合。在波德莱尔那里,宇宙成了一座神秘的庙堂,诗人引导我们漫步其间,和万物相通相感,倾听着像空谷回音般的神秘信息。《这是忧伤哀怨的陶醉》就是这样一首体现契合论的诗,它把主观世界客观化,又把客观世界主观化了,诗中那神秘的万籁就像前一首诗中的月光一样,用飘忽朦胧的纱幕笼罩和美化心灵的舞台,同时也扩展了它,使之通向了无限。

附带说明一下,这首六行诗的韵式是aab,ccb,即第一、二行押韵,四、五行押韵(均为法语的阴性韵),三、六行押韵(阳性韵)。所用的韵都是“富韵”,即不但元音相同,附属的辅音也相同。构成非常和谐的和声,这是魏尔伦音韵的特色。我在译文中依法仿制了,例如第一节六行诗的韵脚是“醉、惫、瑟,中、丛、歌”,第二节是“喃、潺、婆,息、底、磨”,第三节是“怨、眠、么,魂、昏、歌”。译文也尽量注意了韵的和声效果。

(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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