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历被文字填满，未来难测。
电缆哼唱着一支没有祖国的民歌。
雪落在海上，铅一样沉静。阴影
在码头上搏斗。
二
生活之中，那死亡偶然选中
测量的人，那拜访会被遗忘
生活在继续。而衣服
从容地裁制而成。
(北岛 译)
【赏析】
这首诗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表现了诗人生活的那个变态社会的真实情景。
两次世界大战给欧洲人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巨大阴影，并且随着战后资本主义经济的不断发展、两极阵营的逐渐形成、意识形态控制的不断加强，资本主义社会战后的各种社会矛盾也日益激化，人们生活在一个失却价值信仰的世界，原有的道德伦理已经沦丧，而新的价值标准和体系远未建立，虚无荒诞似阴云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人们不再相信任何东西，在他们眼里，太阳失去了光辉，变成了无边的黑色；寄托着人间温情、友爱、问候的明信片也变成了“黑色明信片”。
但其实，这一切只是人们的主观感受而已，明信片依旧，只是在已经被现实扭曲了的心灵里，它成了黑色。诗歌第一节，就表现了人们这样的心理状态。“日历被文字填满，未来难测。”日历代表着生活的每一天，然而上面填满的文字却无法预测未来，将来的一切都前途未卜，充满了未知不定的因素。“电缆哼唱着一支没有祖国的民歌。”民歌本是一个国家、地区的文化传统积淀形成的，它反映了当地人民的心声。但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沧海桑田，何处才是我们的家园？那哼唱着一支没有祖国的民歌的电缆正象征着现代人四处流浪不知归宿的漂泊感。“雪落在海上，铅一样沉静。阴影/在码头上搏斗。”那像铅一样落在大海上的雪不正暗示着一颗铅一样沉重的心是如何的痛苦不堪吗？那在码头上搏斗的阴影，更是诗人内心挣扎不息的折射，具有相当深刻的意蕴，表现了一代人孤苦无助、彷徨无依的内心世界，写得凝重而抒情，耐人寻味。
险恶的生存环境，挤碎了诗人那颗敏感而善良的心。在诗歌的第二节，诗人用极其冷漠无奈的笔调写了无论怎样努力、怎样拼搏，生活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而衣服/从容地裁制而成”，尖锐地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创伤，辛辣地讽刺了当权者无视人性、不思改过的自私心理。
全诗前后两节表现的情绪不同，第一节激烈高昂，第二节冷漠淡然，但是前后血脉相通，有着十分强烈的内在节奏，语言洗练明快，韵律自然和谐。
运用奇特的观念联想法使思想知觉化，也是本诗很明显的一个特点。例如“阴影/在码头上搏斗”、“生活之中，那死亡偶然选中/测量的人”等诗句中的“阴影”、“死亡”，都是抽象的、不具空间形态的，但诗人却匠心独运地给它们配上了具体的动作，使之形象化、生动化。词与词之间这种非逻辑的搭配，表现出意象之间的崭新联系，比起用日常语言表情达意的习惯方式，更加诡奇而富有诗意。
(周红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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